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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还说想赠他一处新屋子,他竟不肯受,只说已收了问金,过分贪心会惹得祖师爷怪罪……”
自那之后,明月愈加敬重,逢年过节也派人送些朴素的衣裳和米粮来,那老先生倒不拒绝。
“这几个月我读书,有一句【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想来便是如此了。”明月颇有感触道。
天下之大,多有藏龙卧虎之辈,当真怠慢不得。
这位老先生临水而居,住在城中僻静处,今日明月一行自东南水门坐船来的,出来就能看见莲笙爹在岸边候着。
“东家,直接回吗?”难得进城一次,他就想给女儿捎爱吃的芝麻糖饼,又恐明月随时出来用船,故而不敢离开,只花了几个铜板的跑腿儿钱,叫了个街面上的小子买回来。
明月想了想,“先去孤山食肆看看吧。”
苏小郎闻言瞧了她一眼,没出声。
姓童的该不会真变心了吧?
乡试放榜已过十日,竟一点消息也无。纵然他自己不得空,还不能叫身边的人送只言片语出来么?
在水门排队等候出城时,莲笙爹犹豫再三,将特意多买的那包芝麻糖饼递上来,局促道:“也不知道您爱不爱吃,莲笙,莲笙说年轻姑娘们都爱这个,您别嫌弃……”
托明月的福,他们一家四口都过上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千万般的想报答,却无从下手。
眼见明月日日忙碌,想来没空琢磨这些街头小吃,莲笙爹不免有点近乎胆大妄为的心疼:她比自家闺女也没大多少呢!
明月一怔,见他粗糙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旋即笑起来,主动上前接过,“多谢费心,正想往嘴巴里放点什么。”
油纸包刚一打开,浓郁的芝麻香混着麦芽糖的香扑鼻而来,“好香!”
见她不嫌弃,莲笙爹高兴得脸都红了,亮了,局促去了些,话也多起来,“就,就是吃个香,那伙计说放时候久了就不酥脆了。”
用芝麻混着麦芽糖浆压出来的鸡蛋大小的薄片,并不比指甲盖厚多少。明月就着船上的清水桶洗了手,拿起一片来吃,果然酥脆可口、唇齿生香!
她又分给苏小郎和二碗两片,二人皆赞不绝口。
二碗的眼睛都放光了,还有这种好东西?!回头也买了给娘和夏生尝尝!
苏小郎冲莲笙爹笑,也往他嘴里塞了片,“别光买了旁人吃,你自己也尝尝。”
说曹操,曹操到,一行人有吃有说有笑地去了孤山食肆,明月还没进门呢,就跟正伸头张望的食肆老婆婆对了眼。
老婆婆一见她便欢喜招手,“姑娘,来,快来t呀!有你的信!”
过去几日,她一直跟老头子嘀咕,说这姑娘可怜,那后生可恶云云,不曾想今儿就有书信来了!
老头子还不服气,“万一是诀别呢?”
老婆婆嗤之以鼻,顺手往他身上拍了两把,“你个晦气的老糊涂,若果然心狠,就此去了便是,何必多费唇舌?”
还有什么比悄无声息的离开更决绝的呢?
好厚的一封信!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明月不禁涌起一点夹杂着急切的好奇,很想知道童琪英到底写了什么。结果一抬眼,就见两位老人家边忙活手中营生,边偷偷往这边瞟一眼,再瞟一眼。
人上了年纪,难免有点闲。
明月:“……”
算了,回去看吧。
她到底没忍到家,上船后就拆开看了。
竟是一份童琪英亲手编撰的七弦琴入门手法,图文并茂,附赠一首极短的简单小调,各处难点都清晰地标记出来。
真正倾诉的信纸只有两张,上以蝇头小字细细说了他这几日的行程,又诚恳地表达了不能亲手教导她弹琴的遗憾,末了还十分亲昵地表达了厌烦和厌倦:“几度欲走,无奈强留”“聒噪如蝇,群鸦乱耳,不如归去……”
遣词造句十分诙谐,乃至锋利,种种场景跃然纸上,明月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那些画面,眼中不由泛起笑意。
苏小郎一直偷眼瞧着,待明月将那两页信纸看了两三遍,终于忍不住酸溜溜道:“他说什么了?”
“不过是些应酬的话,”明月笑道,“另外,下个月他就会启程北上。”
“北上?”苏小郎一怔,“要应开春的会试么?”
若真能中,二十岁的进士可了不得!
明月摇摇头,“去国子学读书。”
因这几年频频接触读书人、仕人,明月专程去了解了许多细节,知道举人、进士也分三六九等。
以进士为例,一甲三人直接授予京官,如无意外,终身无需外放,起点就是多少读书人终生难以企及的终点。
二甲头名与探花一名之差,却要先熬三年,幸运的,三年后达到同科一甲三人的起点;不走运的,要跌入六部之中轮转……
至于三甲同进士,就更难了,外放都未必轮的上。
而童琪英为杭州府第七名,全国共有府城十余座,纵然江南才子众多、文气纵横,想以此进军三鼎甲,也非易事。
另外,官场中论资排辈尤甚,出身门第只是敲门砖,可步入官场之后,能不能取得官家、上官的信任,委以重任,年龄、资历亦是重中之中。
举人之前,过分年轻是助力;
举人之后,过分年轻却可能成为阻力。
正如卞慈,若非吃了太年轻的亏,何至于终年以码头为家!
所以在明月看来,童琪英进京求学实属意料之中。
“可这么一来,您就不能时时同他相会了!”苏小郎急道。
他心中既有可耻的庆幸,又觉得惋惜,因为他看得出来,至少目前为止,童琪英待东家是真心的。
倘或真去了京城,隔着天南海北,那边又有那么多达官显贵,他一个名门出身的年轻未婚举人,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有童老头儿严防死守,近在咫尺又如何?”明月啧了声,照样看得见,吃不着!
反倒是离开杭州老巢,童老头儿鞭长莫及,他们行事更肆意些。
起码她每年都会去京城待一阵子!
至于童琪英会不会变心?
老实讲,明月没什么太大的把握。
京城乃权力中心,饶是她一介小小商贾,初尝滋味后尚欲罢不能,更何况一个注定要步入官场的男人?
也许他会遇到远比自己更心动的好女子,也许他会在经历某些事情之后,甘愿为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折腰……
“他不是我的傀儡,以今时今日我手中有限的筹码来看,最佳选择就是让他去。”明月轻声道。
甚至她本人更希望童琪英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以他的品性和为人,只要双方没有彻底撕破脸,哪怕来日他移情别恋、为前程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