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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爬升,就好像某种畸形的瘤子。但是没有人看见,所以大体上,他现在还维持着人类彬彬有礼的假面。

——直到脚步声从他身后响起来。

对方的脚步声放得很轻,几乎像是爪子上覆盖着肉垫的猫咪。但是侯爵还是听到了,于是他像是个真正的、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且困惑的人那样转过身,恰好看见塞维恩·阿克索。

对方依然穿着那身合身(但是太过昂贵,一定是伊丽莎白的裁缝为他定制的)的黑色礼服,依然是黑发、发尾在脑后规规矩矩地束成一束,依然是那双蓝眼睛——但是他身上依然有“什么”看上去大不相同了。像是新生的芽要从已然腐朽的种子外皮中爆裂出来的那一瞬之前,虽然一切还没有发生变化,但是人人都已经感受到一种骇人的生命力。

阿帕特微微地眯起眼睛来,格外认真地打量着他,另外不属于人类的无数器官在他的体内运转,足以让他直逼事物的真相。不如说,他能感觉到莫里斯,那个人人畏惧的杀人犯在塞维恩那摇摇欲坠的表皮之下不断挣扎,他能从空气中听到无声的怒吼,那种怒吼是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强烈的、富有侵略性的情绪的气息发出的。

但阿帕特只是装作全然不知,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阿克索先生,”他用那种甜蜜的声音说道,这位侯爵经常在骗未婚的淑女跟他上床的时候用这种语气说话,“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我还以为您打算离我远一点呢——不过这样看了,您对我也不是全无好感,对吧?”

世界上有那么多句话,阿帕特·福劳斯偏偏能挑到让塞维恩——或者莫里斯——最不愿意听的那句,不得不说这确实也是一种才能。或者干脆说:他的计谋已经得逞了。

此刻塞维恩的大脑正一片混乱:正如所有可怜人被一个他们绝没想到的真相冲昏头脑的时刻一样。他一直知道之前害他失去工作的事情是诽谤,但是之前他怎么也没想通过那些穷苦的女人和孩子为什么要诽谤他,而现在现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了,答案就是“嫉妒”。

“嫉妒”,多可怕的一个词啊,宗教上位列罪恶之一,现实中也不被人认为是美德,但依然可以如野草一般滋生。他曾以为他在大学里的那些同事虽然出身比他要好很多,但是依然对他和善而友好,但是这种友善在利益面前又是如此不堪一击。

塞维恩还记得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被他那贫困潦倒的父母带到教堂里去做礼拜,这对穷苦但善良的夫妇相信苦难只是神对他们的考验,而他们能做的只是对神灵俯首——年幼的塞维恩曾在教堂里听神父讲述该隐的和亚伯的故事,该隐向神献上自己种植的粮食,亚伯则用自己放牧的羔羊作为祭品。神接受了亚伯的祭品,却没有悦纳该隐的祭品,因此嫉妒的哥哥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弟弟。

年幼的塞维恩不能理解这个故事的很多部分:为什么同样是经过辛勤照料之后获得的收获,上帝却喜欢亚伯的祭品而不喜欢该隐的呢?为什么不接受祭品的是上帝,但是该隐却要杀死亚伯呢?

而多年之后的此时此刻,他只能听见血液撞击着耳鸣的时候发出的声音,莫里斯在他灵魂内的某处发出骇人而癫狂的笑声。而阿帕特·福劳斯,含着银勺子出生的贵族,正面对他露出一个令人不喜的笑容。

人人都羡慕福劳斯侯爵这样的地位,但是没人会选择对他下手,因为他的地位和财产是世袭的,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而塞维恩则不同,在上位者高高在上的“赏识”之下,他在其他人眼里依然是那个看门人的儿子,让他重新落回泥沼之中甚至不损耗他人的良心,而他自己的罪名只在于受到瞩目……归根结底,为什么同样经过了努力,神却不悦纳该隐的祭品呢?又为什么明明不是有意,该隐却因为嫉妒杀死亚伯呢?福劳斯侯爵依然在他的视野之内微笑,这神的宠儿,被神灵祝福而出生,因此可以永远过着富足而快乐的生活——

塞维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中抓着冷冰冰的什么东西。

他意识到那是一把刀。

阿帕特注意到塞维恩·阿克索的手中握着一把刀:那是一把本应摆在宴厅中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的、一把银质的餐刀。塞维恩和阿帕特都没太注意到这把刀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其中的细节可能只有莫里斯一个人清楚。

话又说回来,塞维恩一直坚称他和莫里斯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事实又真的是那样吗?在他的描述里,他和莫里斯被某些征兆鲜明的“切换”分割出来,但是他们两个之间真的那样泾渭分明吗?阿帕特认为显然不是,只不过是塞维恩之前没有注意到那些混沌不清的边界而已。

因此阿帕特带着极大的兴趣打量着那把微微颤抖的、握刀的手。他在这个时候应该摆出一个惊恐的表情,但是他也同样懒得伪装了: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类面前他不需要伪装,因为下一秒塞维恩就冲了上来。

(这悲惨的人类从没意识到自己和莫里斯到底有多么相似,阿帕特津津有味地想着)

塞维恩毫不费力地把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贵族撞翻在地面上,他倒在花园里,地面上曾是被园丁精心照料的草坪,但是这个时候早已枯萎了;草屑粘在他昂贵的外套上,而塞维恩则压在他的腰上,那截银光闪闪的利刃——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被他握在手中的一截破碎的月亮,刀刃深深地没入了这位贵族的喉咙。

塞维恩没有在思考,如果他在思考的话他或许不会这样干。但是已经晚了,莫里斯的声音在他的灵魂中、在他的耳边嘶嘶作响——像是撒旦,像是毒蛇——“吃吧,然后你就会像神一样。”那声音说道。而锐利的刀刃切进皮肤和血肉轻易得像是切进面包和黄油,又或者他只是因为愤怒而忘记掌控自己的力道。

这种愤怒是安静的,宴厅里轻快而糜烂的音乐如洪流般滚滚而来,给了愤怒缄默的余地。杀人者没有发出声音,只有疯狂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环绕着他,被杀者似乎还没有发出声音就断了气,鲜血从侯爵的喉咙中喷出来,滚烫地飞溅在塞维恩的脸上和昂贵的衣服布料上面,而这贵族那水潭似的奇怪黑色眼睛则越过塞维恩,直直地盯着无星的夜空。

塞维恩刺了很多下,直到死者的颈部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可怕创面。莫里斯杀人的记忆在他的无数次回忆里始终像是蒙着一层薄纱,但是这个时候却可怕地清晰起来:他忽然能回忆起自己的手是如何紧紧地抓着那些女人的头发,刀子是如何切进她们的皮肤,鲜血又是怎样喷溅在他的手上和面庞上。最重要的是,他忽然回忆起他胸中在这样的时刻是充盈着一种怎样的快乐,愉悦到近乎要把他的心脏涨破。

他死死地盯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尸体,一部分是感觉到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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