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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一卷黑纸。紧随其后的小吏们,有的抬着两块打磨光滑约莫一人高的崭新木板,有的提着木桶,里面是刚熬好的、尚冒着热气的浓稠浆糊,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味,还有人拿着干净的布巾和木柄棕刷。

小吏们先将一块木板在左侧选好的位置立稳,用粗麻绳在木板背后预留的穿孔中穿过,牢牢系在事先打入地下的木桩上,确保其不会晃动。

随后,一名小吏小心翼翼地解开红纸卷上的细绳,将红纸徐徐展开,双手执其上端,另一名小吏则托住下端。

红纸上,一行行墨迹清晰的楷字,记录着受褒奖的商户名号与事由。

一名手持棕刷的小吏上前,将刷子探入木桶,蘸满了温热的浆糊,然后均匀地涂抹在木板表面。待整个板面都刷遍浆糊,那两名捧着红纸的小吏便上前,将红纸的上端对准木板顶端贴上。

“红榜!是红榜!”人群中,不知是谁眼尖,率先喊了一声。

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姓们顿时一阵骚动,纷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上面的字迹。

识字的人便高声念诵起来:“德盛粮行,诚信经营,斗米足量,特此嘉奖……”

“仁心药铺,药材地道,救济贫苦,堪为表率……”

每念到一家,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或羡慕或赞叹的议论声。

“这张屠户家的肉铺也上了!说是从不注水,斤两公道!”

“李老汉的杂货铺也在,他家东西确实便宜!”

红榜张贴完毕,小吏们又依样画葫芦,在右侧立起了另一块木板。

这次,他们展开的是那卷黑纸。同样是蘸浆糊、涂抹、裱糊、抚平。

“那是……黑榜?”人群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空气似乎也凝重了几分。

众人屏息凝神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张黑纸。

幸崇也挤在伸长脖颈的人群里,一颗心随着众人的目光在两张榜文间游移。他先是伸着脖子,在红榜上从头到尾细细寻了一遍,没见着自家“悅朋居”的名号,心中略微有些失落。

他的目光继而转向了那张令人心悸的黑榜,本是存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想瞧瞧是哪几家不走运的同行触了霉头。

他眯着眼,从上往下,一行行仔细地扫过那些用浓墨写就的商铺名字及其劣迹。

“永安当铺,盘剥过甚……”

“王记酒肆,售卖劣酒……”

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从眼前掠过,幸崇的眉头也随之越蹙越紧。

突然,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定在了黑榜中段的某个名字上,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往前又挤了几步,几乎要贴到榜文上,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瞧去:那三个墨迹宛然的字,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悅朋居!

其后还用小字注着缘由:“伪造账目,欺瞒东家”。

幸崇只觉得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脚下踉跄,险些栽倒。

又觉得五雷轰顶,眼前金星乱冒,他嘶声喊道:“冤枉!悅朋居冤枉啊!此乃污蔑,定是有人恶意中伤!”

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奋力拨开身前层层叠叠的人群,衣衫被挤得歪斜,发髻也散乱了几分,踉踉跄跄地冲到榜文之前。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指着那黑榜上自家铺号的字迹,声音因激动而走了调,尖利刺耳:“诸位父老乡亲,街坊邻里!我幸崇在此经营悅朋居一十又三年,迎来送往,靠的是诚信二字,怎会行此等猪狗不如的欺诈之事?这定是有人眼红我生意兴隆,蓄意泼脏水,想要败坏我的名声啊!”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窃窃私语,有的人面露困惑,显然不敢相信平日里还算殷勤的幸掌櫃会做出这等事。

有的人则目露怀疑,毕竟榜文乃官府所出,岂能儿戏。

更有不少人纯粹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然而,榜文既出,岂是幸崇几句辩解就能随意更改的。

谢乔之所以将“悦朋居”列入黑榜,自然是有确凿的凭据。

一个月前,谢乔分红时便起了疑心,她不动声色,秘密派人守在悦朋居外围,记录了三日的客流。结果下个月去晦日分红时,查账簿,发现那三日,客流被少记了半数以上。

这三日便是如此,没记录的,不知凡几。

悦朋居登上黑榜的当天,谢乔委派的管事,与市曹的差役一同到了悦朋居。

彼时,悦朋居内尚有几桌食客,伙计们正忙着端茶送菜。管事一脚踏入店门,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幸崇何在?烦请出来一见。”

幸崇闻声从櫃后走出,一见来人是乔先生的管事,身后还跟着官府差役,心中已然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但脸上仍勉强堆起笑容:“张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迎之至啊!”

管事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往前一递,冷声道:“幸掌櫃,我家主人乔先生有话,着我转告并办理。”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盯着幸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乔先生当初与你合股经营悦朋居,本是盼着能同心协力,互利共赢,成就一番事业。你却阳奉阴违,暗中克扣流水,伪造账目,欺瞒于他。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今日,便请你将乔先生当初投入的全部股本,以及按照这三日核查实数推算,你所隐瞒未分的红利,一并清算归还。自此之后,乔先生与你悦朋居再无任何瓜葛,此前的合股契约,一笔勾销。”

管事说罢,将那份写明了撤资缘由与清算要求的文书往幸崇面前的櫃面上一放,两名差役则不声不响地分立其身后两侧,目光森然,无形中给幸崇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幸崇虽有千般不愿,却也只能照做。

“乔先生”的撤资,对悦朋居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而黑榜一张,更是致命一击。

原本还算热闹的悦朋居,顷刻间门可罗雀。往来的食客一见黑榜上“悦朋居”三个大字以及后面“假账,欺瞒股东”的劣迹,便纷纷绕道而行,生怕沾染了晦气。

偶有不知情的过路人想进去歇脚,也会被旁人好心提醒:“莫去了,那家店上了相府的黑榜,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不出几日,悦朋居内便空空荡荡,连伙计都寻不到几个了。

可铺面是租来的,每月租金却是一文不能少。

眼见着收入断绝,还要倒贴租金,幸崇夫妻二人叫苦不迭。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夫妻俩将店中尚存的些许细软打成包裹,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打开后门,卷起铺盖,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黑榜一张,着实起到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之效。

那些平日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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