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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不对。”
“我从未怪过您!”秦宴州忍不住道。
黛黎笑了笑,“我知道,但这是两回事,不能因为被宽容以待,就理所当然的装无事发生。”
不远处的男人不知何时放下了书信,目光幽深地看着这边,那坐于案旁的女郎身着一袭贝母白的长裙,侧颜美丽安宁,仿佛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层柔和而温暖的光辉。
在秦邵宗的记忆里,他从未听过双亲或祖辈的一声道歉。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哪怕是血亲之间,上对下总拥有不容置喙的命令权。
对就是对,错了也是对!
下对上只需服从,不得有其他。此为“三纲五常”之中,被视为天理。
然而看着面前这一幕,秦邵宗恍然间明白为何秦二过了十年的鬼日子,性格里竟还奇迹地有仁慈的一面。
是一轮高悬的皎月照亮了他。
秦邵宗自知完全承继了父辈的强硬,他这一生纵然是哪儿错了,也绝不会向子女低头,因为只稍做预想,他就无法接受那样的“三纲五常”之外。
但此刻,看着对儿子温柔致歉的她,秦邵宗居然奇异地觉得不仅不违和,还相当吸引人。
“……州州,撇开与我有关的因素不谈,你自己想上战场吗?”黛黎问。
这话题转变得突然,青年稍怔,但他很快点头,“想的。”
担心黛黎不相信,秦宴州又说:“母亲,我想我再也过不了那种平和的、无波无澜的日子了。”
那十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将白皙的皮.肉烫得焦黑,留下了永生难消的疤痕。他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他已习惯了浴血杀戮和跌宕起伏的生活。
再也回不去当初……
不过与之前傀儡似的麻木相比,如今他有同袍,也有能将后背托付的弟兄,每一场或大或小的战事带给他的不再是以前“又熬过一日”的疲惫,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
黛黎眼眶有一瞬的酸涩,她迅速垂了下眼,“之前在兴隆传舍,我和你说过的顾虑,你还记得吗?”
秦宴州颔首说记得。
既然母亲主动提及此事,他有预感接下来要谈的,正是这个“顾虑”。
不,说谈可能不够准确,应该是有解决方案了,否则母亲不会如此平和。
“你父亲的意思是,以后想让你接他的班。”黛黎低声道。
秦宴州眼睛不住睁大,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却见对方此时起身走过来,而后在母亲身旁入座,顺手拿起烧开水的茶壶冲水入杯。
“夫人说不假,我的确有此打算。当初让无功教你旁的课程,有三分是想瞧瞧你读书如何,结果还行。而你小子领了二十来人就烧了徐州军的粮仓,也不错。”秦邵宗淡淡道。
他鲜少夸人,甚至许多时候说话都不好听,能得一句“还行”或“不错”,在白剑屏等人眼里已是难得。
“可是祈年他……”秦宴州不知该怎么说,他想问祈年知晓这事吗?也想问祈年会接受吗?
“秦三有他的路要走。”秦邵宗平静道:“就算没有你,这个担子也轮不到他来挑,此事他大抵很早前就有预感。”
杯盏中有热气腾起,秦邵宗直直看着对面,目光如雪刃般锐利,“这是权力,也是一份责任。前者有多大,后者就有多沉。它能决定万人之生死,将来也需你时刻心怀国家恨,眉锁庙堂忧。秦二,你想接下吗?”
不是乐不乐意,是想不想。
他意属秦宴州是一回事,但如果秦宴州本人没有魄力和决心,那么再多的合意和私心都得退一退。
热腾腾的水雾似乎成了一张薄纱,也好像成了一面镜子。
秦宴州仿佛在镜子里看到了很多很多,有飘扬的红旗、从不缺粮的食堂,也有破烂的草屋、面黄枯瘦的饥民和曝尸荒野的饿殍。
他好像听到了老师曾说过的话: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重乐,人这一生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方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倘若有朝一日你拥有改天换日之能,老师希望你能勇敢一些,不要害怕、也不要退缩,实现你当初说的‘望国泰民安,各安其业’。你非一人在奋战,身侧还有我和许许多多愿意助你之人。”
那时秦宴州没明白老师后半程的话,而现在,而当那句“你想接下吗”落下时,一切拨云见日。
青年眼中浅淡的迷茫转瞬散开,尽数变做坚定。秦宴州起身,对着一案之隔的双亲深深一揖,“多谢父亲不弃,儿子定当竭尽全力背起这份责任,绝不叫您和母亲失望。”
“别谢得这般快,还有一事未和你小子说。”秦邵宗招手让他坐下,而后看向身旁的黛黎。
黛黎和他对了个眼,就知晓那一事是什么了。
是婚姻大事!
黛黎很纠结,一方面觉得包办婚姻是糟粕,儿子应该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但另一方面,她很清楚秦长庚扶州州上位,是和他与施家联姻紧紧绑在一起的。
先前秦长庚说那俩小年轻有感情,这话有多少分是真,黛黎自己也不清楚。
秦邵宗本意是让她和儿子说,毕竟她行事方式比他柔和许多,且向来对秦二的婚姻大事看得紧。
结果等来等去,他发觉她在搅手指,她几根细白的手指经充血后泛着不寻常的红。
得,要是等她来说,等到明儿鸡鸣她都说不出一二,还是得他来。
秦邵宗伸手过去,在案下握住了黛黎的手,阻止她继续摧残那几根可怜的手指,同时开口道:“秦二,你觉得施茸茸做你妻子如何?”
没有任何的铺垫和铺垫,他单刀直入,相当利落。
黛黎惊了,下意识转头看秦邵宗。
秦宴州愣住了,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秦邵宗只握着黛黎的手,此时并没有看她,见青年不答,他又道:“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厌恶施茸茸否?”
这回秦宴州有反应了,他缓缓摇头。
秦邵宗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你背后无世家相助,此为短板之一。若是寻常,这短板不管也罢,但既然你往后要肩负重任,便不可置之不理。”
感觉到掌中那只素手在动,似想挣脱,秦邵宗以指从下插入她蜷成拳的手,用了巧劲将之展开,而后用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她柔软的掌心。
但面上,秦邵宗神色很平静,“我曾与夫人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便是不得包揽你的婚事。因此如今并非让你立马娶施茸茸,只是提议,反正你不厌恶她,她也对你钟情。施家是我胞妹之夫族,施老祖昔年曾是我父亲左膀右臂,族中子弟不乏出挑的,当你助力正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