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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缝。

看门的老妇人正坐在门边打盹儿。

薛振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来。

他顾不上生气,叫道:“她、她又跑了!快!快把她给我找回来!”

他想,燕娘还怀着身孕,身子又弱,能跑到哪儿去?

她跑得出垂花门,离得开薛府吗?

她连银子都没带,不,她连衣裳都没穿,根本跑不远。

薛振竭力稳住心神,却以失败告终。

他神色仓惶地跳过窗户,追到门外,还没走几步,便看到湖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双绣鞋。

燕娘的绣鞋。

鞋尖冲着浅绿色的湖水。

湖心正回荡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薛振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他什么都没想,一头扎进湖中。

第36章 燕离巢(36)

湖水被日头晒了半日,并不算冷。

薛振潜在水中,却觉冰寒刺骨。

他拼了命地往湖底游,扒开浓密的水草,搬起沉重的石块,四处寻找燕娘的下落。

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憋闷得几欲爆裂。

他迫不得已,浮到水面换气,听到岸边传来嘈杂的呼喊声。

奴仆们聚集起来,有的在喊“大爷”,有的在寻找燕娘,还有几个机灵些的,放下一只小船,准备拉他上去。

薛振没有理会那些下人。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扎进湖里。

直到手臂被一块锋利的瓷片划破,丝丝缕缕的鲜血流向同一个方向,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家里的湖水是活水。

燕娘身姿轻盈,说不定被水流冲到了别处。

薛振从水里爬出来。

他的金冠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浓墨一般的长发狼狈地黏在脸上、披在肩上,官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靴子也丢了一只。

他踉踉跄跄地踩过脚下的碎石,朝奴仆们挥舞着双臂,嘶声道:“她不在这里,朝、朝下游找!”

说完这话,他抹掉脸上的湿迹,马不停蹄地往下游奔去。

薛振心里清楚,找到得越晚,燕娘生还的可能就越小。

他年少丧父,靠自己的本事撑起这个家。

他在外面左右逢源,青云直上,称得上春风得意;在家里说一不二,随心所欲,没人敢违逆自己的命令。

顺心的日子过得久了,他的性子越来越骄狂,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从来没有怕过什么。

第一次看到燕娘的时候,他惊讶于她的美貌,得知她和相公十分恩爱,第一反应就是拆散她们。

燕娘从他身边逃走的时候,他虽然愤怒,却并不惊慌。

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也想过,如果燕娘一直不肯服软,他该怎么办。

无非是接受现实,放弃跟她和好的幻想。

无非是打造一间密室,将她永远囚在里面。

反正他想见她的时候,随时可以见到,想玩弄那具销魂蚀骨的身子时,随时可以摸到。

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看见绣鞋,他才知道害怕。

他没想到燕娘刚烈到这个地步,选择用性命反抗自己的掠夺。

是他把她逼上了绝路。

如果他没有编织那么多谎言,引她入套,又不够谨慎,露出马脚……

如果他没有强压着邓君宜写下那纸和离书,断了她的最后一丝念想……

如果他没有听信权三出的馊主意,敲打她,震慑她……

如果他没有日夜欺凌,强迫她怀上自己的骨肉……

她不会迈出这一步。

薛振胡思乱想着,跳进下游的湖水里又找了两回。

正在心急如焚之际,几个小厮在不远处喊道:“找到了!大爷,找到了!”

薛振立刻浮出水面,朝他们的方向游去。

原来这泓湖水一路东流,绕过几座假山,形成瀑布,坠入深潭。

燕娘被湖水冲到假山的罅隙中,上半身伏在一块嶙峋的石头上,下半身漂在水中,距离瀑布仅有四五步。

她紧闭双眼,昏迷不醒,乌黑的鬓发间涌出鲜血,脸色苍白如雪,身上裹着薛振的外袍。

小厮们围在燕娘身边,不敢靠近。

薛振拨开他们,把燕娘抱在怀里,双腿一软,跪在水中。

她的身子这么冷,这么轻,缩在宽大的衣袍里,瘦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

薛振压根没有勇气去探她的鼻息。

他迷茫地看着小厮们的脸,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他的心口已经不会跳了。

他连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了。

他的喉咙里爆发出猛兽一样的嘶吼,嘴角涌出一股鲜血,淋淋漓漓地滴在燕娘的脸上。

这当口,装聋作哑多时的何氏急匆匆赶到,站在岸边,对小厮们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燕娘抬上来!”

她看到人前从容不迫的儿子变成这样,也觉心惊,颤声道:“白羽,现在不是发疯的时候,快让郎中给燕娘瞧瞧,说不定还有救!”

薛振听见母亲的声音,恢复几分清明。

他抱着燕娘不肯撒手,强提一口气,把她放在岸边。

薛振一手握着燕娘的手,另一手替她压着额角的伤口。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有催促郎中,甚至害怕知道结果。

何氏既疼爱燕娘,又心疼儿子,叹道:“你已经长大成人,主意也越来越大,我本来不想插手你的私事,就算说了,你也不听……”

“可你……可你怎么能把燕娘逼成这样?人家不愿意跟着你,你为什么非要强求?为什么……”

郎中为燕娘号过脉象,打断何氏:“老夫人,薛大人,这位夫人虽然身子虚弱,却没有性命之虞,腹中的孩子也没有大碍。”

“我给她开几副安胎药,让她卧床静养几日,便差不多了。”

何氏先惊后喜,问道:“这话是真的吗?燕娘有喜了?”

郎中点头道:“按脉象看,已有三个月了。”

何氏看向薛振:“白羽,这孩子……这孩子是你的吗?”

薛振俯身抱住燕娘,似乎还没有从这场惊吓中回神,被何氏催问了两次,才道:“是我的。”

燕娘昏迷了一天一夜。

薛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直死死地守在她身边。

他为她擦身换衣,给她包扎伤口,将苦涩的药汁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地喂给她。

他反复地试探她的鼻息,聆听她的心跳。

到了夜里,在极致的黑暗和静谧中,他才有心力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没人教过薛振,应该怎么尊重女人。

对他来说,漂亮的女人都是玩物,就像笼中的金丝雀、多宝格上的昂贵古董、廊下摆着的珍奇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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