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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心头掀起的波澜叫做思念。

慕宴清从小沙弥的口中问得,他在这儿入定了三年。

三年。

慕宴清忽而发觉,三年真是太久。

过往闭关修炼,三年不过一瞥光阴。

可现在,他却觉得,竟有三年没见她,实在太久了。

原来三年这么久,她一定等了很久。

不止这三年,还有过去的许多年,她一定等他等了许久。

日光照佛堂,落在他浅色的眼瞳里,不再似琥珀,竟似浮光跃金的河流,看得见时间的流淌。

他没有耽误,从梵音寺回灵虚门,那人没有出现。

慕宴清知道,他想见她,现在就想,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先去见什么长老和理事,而是直奔她而去。

白衣素洁,步履轻快,他的嘴角一如既往,带着抹浅浅的笑意,笑意里却多出了对再会的期许,是他自己的情绪。

虽说灵虚门首席三年没有露面,但他的形貌难忘,弟子们还认得他,沿路问好。

慕宴清也冲他们回礼,一路到弟子集舍,他记得她静室的位置,抬手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声。

她好像不在房内,无意唐突,慕宴清没有推门而入。

他在门前等了许久,她没有出现。

他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久等不见,竟也生出了焦急和忐忑的情绪。

住在附近的弟子路过,慕宴清拦住,问:“…这位师妹,可知住在此处的栗师妹去哪了。”

“栗师妹?”那弟子想了一会儿,才忆起这一号人,有些疑惑,“栗师妹寿元已尽…不是早就陨落了吗,首席找她做什么?”

弟子说完,望见一贯清冷平和的首席怔住了许久。

“…是吗。”他张了张嘴,好像不信她的话,径直推开了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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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面空空荡荡,那盆莲花也不见,空置许久,三年的时间,早已抹去她居住的痕迹,什么都没留下。

那弟子在旁边道:“栗师妹好像是从俗世来的,在这里没什么家人朋友,理事按照规矩,帮她立了衣冠冢,她留下的东西也一并封进去了…新弟子没入门,这处房间就一直空着,落了不少灰…”

那一天慕宴清见了许多人,唯独没见到想要见的那一人。

他去找了理事,理事弟子把他领到了一处坟冢。

“宗门内常有弟子陨落,都以衣冠冢收敛…若拜有师父,好歹还有个长辈送行,像这些外门弟子,举目无亲,又无什么知交好友,也只有同门间帮忙收拾了…”

他对这位师妹没什么印象,看见首席,理事才隐约想起,这位师妹过往常出现在首席身边,竟然是首席的朋友。

宽慰的话轮不到他来说,以修士的阅历,心里应该明白。

像首席这般修为,那师妹又修为平平,寿元已尽是早晚的事情,迟早有这一遭。

首席在坟前静默良久,理事还有事情要做,准备离开,却被他叫住。

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笑容浅淡,眉心红痣,问他:“我记得,栗师妹养了一盆莲花…那盆莲花呢。”

也亏修士记忆好,理事想了想:“是有一盆植物,不是什么灵植,没有灵性,也没封进衣冠冢,似乎放到哪处水渠里去了。”

当时顺手的事情,说是放,不如说扔,现在哪里记得,理事指了个大概的位置。

首席缓缓点头。

理事弟子走了,留下男人在坟前静立,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寻附近的水渠。

他在水渠里寻找了许久,淤泥染污了白衣,这一棵不是,这一棵也不是。

许多没人要的莲花扎根在水渠里,谁知道哪一棵才是。

他找不到了。

慕宴清找不到了。

……

灵虚门首席向宗门递交了结道的玉牒。

他送上去的文书太过突然,长老们毫无准备,尤其,弄清楚结道的两方是谁和谁,长老们更加无法接受。

结道的一方是他,另一方却是个早已陨落的外门女弟子,传出去岂不是和俗世里那些结冥婚的人一样糊涂。

那个外门女弟子也有长老看见过,但出于对佛莲的相信,他们没有插手,放任自流,有意借其助他悟道。

但没想到,这朵佛莲却真的被那外门弟子摘走了。

佛莲转世,向来门内最省心、最出色,长老们不曾处处看着他,却不曾想,他一声不吭,整出了这么一遭事端。

甚至比起佛莲没有归位的事情,阻止他和个死人的牌位结冥婚更要紧。

只是劝阻的话说了也没什么用,可为与不可为,没人比佛莲转世更清楚。

面对长老们的劝说,他也只是眉眼清柔地笑:“我元/阳已失,早已是她的人。”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可我已经准备好了。”穿着身缟素的男人低垂了眉眼,语气轻缓又坚决。

他刚刚证道不久,尚且需要闭关巩固修为,恐再劝下去,这好好的弟子会生出什么心魔,灵虚门僵持之后,也只能允了。

只是这件事传出去不好听,便顺着他的意,草草整了个结道的仪式,期间瞒着外人。

谁知道,在那之后,似乎有了名分一般,他便做主给亡妻的衣冠冢换了个位置,又在坟前结庐,不知守孝还是守节。

这一下闹得人尽皆知,幸而,当初没人在意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世人只知佛莲有个亡妻,却不知其亡妻。

他在坟前结庐百年。

一年又一年,好像等她从坟冢里出关、等她从坟冢里回来,一并想象着,昔日她等待他出关、等待他回来的样子。

他常看些经文典籍,不知什么时候,连欢喜禅的书文也看,甚至有意无意留下了许多欢喜禅的功法。

那一场未尽的欢好,好像困住了他余下的时间,他还没有来得及继续。

两宗长老看不下去,终于有一日劝动了他,让他别再枯守个坟冢。

不让坟前结庐,他在外行走便用素纱遮敛眉目,渐渐成了一副菩萨扮相,旁人对此没说些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坤元属地里,男子给妻子守节,似乎就该如此。

世人只用看见他的菩萨扮相,不知他始终把自己定在她的坟墓里,素纱下的人也不是佛莲,而是她的慕师兄。

莲也好,佛也罢,他转世为人,看什么都平淡,她一再叩响了他的心神。

如果他没有被她触动,那么余生和此前也没什么不同,相熟的师妹陨落离世,并不能撼动一尊佛像的眉眼。

可他的情也好、爱也好、欲也好,都被她生生养了出来,又猝然枯萎,于是垂落的素纱模糊了佛像的眉眼,溶成一片。

在她死后,时间仍旧在流淌,一年又一年。

水渠里没人要的莲,开花后又枯萎。

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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