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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隆急促地喘着气,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阿奚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他立刻起身,让外面的小侍从去叫值守的医博士来,他则给刘义隆倒了一杯一直温着的水,扶着道:“陛下喝水?”

刘义隆艰难地靠上凭几,脸色几乎涨得发青,阿奚一看他的神情不对,整个人都有些惊慌。

“陛下……”他立刻转身吩咐另一名宦侍,去追赶前一人,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刘义隆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时不时地停跳。他感觉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侍从带着医博士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了,医博士匆忙地放下了医箱,气喘吁吁地来到刘义隆面前,为他诊脉。

诊着诊着,他的眼睛骇然睁大了。

“水气侵心,心阳虚衰……”

阿奚厉声问道:“可有办法缓解?”

医博士满头大汗道:“桃白皮煮汁,可略作缓解,宜空腹服之。当以桂枝龙牡汤加当归、熟地以调和阴阳,潜镇摄纳。”

他取出纸墨,匆匆写下了药方用量,阿奚立刻吩咐人下去煎药,桃白皮好找,不过两刻钟,药便端了上来,刘义隆慢慢喝下,努力呼吸了几下,虽然感觉心悸并没有缓解,他却安慰阿奚道:“好些了,等用了药,应该会有所好转。”

阿奚满目忧虑地望着刘义隆,道:“陛下当真好些了?”

刘义隆点了点头。他有些头昏困倦,可是却不敢睡着,他总有种感觉,自己一睡下去了,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在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药也熬好了,医博士又开了一味甘草汤补阳固元。

刘义隆慢慢地将药全部喝了下去,无力地靠在了榻上,努力调整着呼吸。他没有再睡,就这样望着窗外的夜色,直至晨光熹微,而后天色大亮。

刘义隆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感觉自己动都动不了,像一个破败的人偶娃娃,倒在榻上任人摆布,他又喝了一次药,却也没有明显的好转,到了太阳升上天空的时候,他实在熬不过去,近乎昏厥地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他有好久没有再醒过来。

这一日的所有觐见和奏疏,因此全部推脱掉了。

这么些年来,朝野上下都知道,只要出现了天子无故推掉一些觐见,多半都是他又生病了,而这一次,他突然之间推掉了所有的觐见,就连就任司徒的王弘和他最信任的王昙首都没能见到他,情势一下子严重了起来。

当日尚书省的会议上,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事态可能不太好了。王弘当机立断,让王昙首去含章殿打探消息。

带回来的消息却很是不好——含章殿的秩序已经近乎有些混乱了,阿奚早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日夜守在刘义隆榻前,而天子高烧昏迷不醒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一次,天子的病来得很急很凶险。

直到整整一天后,医博士施针将他唤醒了过来,刘义隆从恐怖的黑色中醒来,神思都是脱轨恍惚的。

他忽然间精神了起来。

他醒过来了,他还有机会再醒过来。

“传王华容、王昙首、谢弘微、刘弘仁、殷景仁,再传……不,先传郭焘来。”

他一口气说出了一串名字,然后委顿在凭几上,阿奚强忍着泪水,低头应喏,转身出去吩咐小宦侍们分赴朝堂和右卫大营。

先到的是朝臣们。刘义隆也并没有让他们等待,直接将他们叫了进来,看着他们凝重的神色,他笑了一声,道:“幸见诸卿,托以大事,嗣子幼蒙,国赖诸君,若事异今日,彭城王到后,皇长子便即践祚,尔时安危,天下决彼一人耳,汝等不可不尽祗顺之理,勿忘吾言。”

王昙首终于忍不住了,率先跪下,哽咽道:“陛下当珍重,或有康复之日。”

刘义隆浅浅笑了,又道:“北伐功竟,汝等万要做好善后,功赏之事,不可有失,庶民劳役,当更清减,彭城王性跳脱,你们也要劝服他,不要让他……”他骤然又咳嗽了起来。

“陛下……难道医博士们没有办法了吗?”刘湛有些无措地看着刘义隆。

刘义隆摇了摇头,道:“朕不知道,只是朕如今若是再睡过去,还能不能醒来,已经是未知数了,好不容易被叫醒过来,若不能托付大事,实是……朕心不安。”

王弘沉默着,他对刘义隆其实并不是那么有好感,可是他也实在说不出刘义隆有哪里不好。他心中想着,罢了,终归是主君,他若晏驾,他受此一托,又有何不可?

他俯身道:“臣等明白了。”

“华容公!”谢弘微低声惊叫道。

王弘却面色不改地起身,问道:“还有一事,臣要先问清陛下。”

“王卿说。”

“陛下打算怎么安排那郭焘。”王弘毫不犹豫地问出了这个犀利的问题。

室内一时安静得只能听得见呼吸声,刘义隆那急促的喘息一下子变得更加鲜明了,每个人的心都在往下沉,毫无疑问,至尊已经病重到了这个地步。而那个只有他能够驾驭的小将,只怕真的要成为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了。

王昙首犹豫片刻,想要开口,刘义隆的声音却率先响了起来。

“他的去处,朕自有安排,汝等毋忧。”

王弘若有所思地看了刘义隆一眼,最后颔首道:“臣明白了。”

刘义隆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让诸辅臣退下了。

他在寝殿中靠着凭几,一直等啊等,三刻钟的时间竟然像是三秋那样漫长,他想到了自己和拓跋焘的初见,那时桃花刚开,而他只觉得这人不可理喻。其实他就没有可理喻过,但是渐渐地,刘义隆也发现这个人并不是冷酷无情,无牵无挂,他只是心无旁骛,让人以为他对待所有人都是这么冷漠,其实在追逐自己的目标时,那个人热烈又固执,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何其有幸,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

他闭上了眼睛,靠着凭几静静等待着,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再度睡过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响动。

有个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刘义隆勉力睁开眼睛,那个穿着红色裲裆的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像一团火光,一下子让他的身体都变得轻盈明亮了。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来了?”

拓跋焘匆匆来到他的榻边,半跪下来,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刘义隆一怔,随即失笑,他看见拓跋焘的脸色黑得如同梅雨季后泥泞的土地,便调侃道:“怎么哭丧着脸?”

“你……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那只温暖的大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刘义隆看见拓跋焘的目光之中闪过了无措。

刘义隆叹了口气,笑道:“我放心不下你,所以找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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