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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叫了她一声,林淑秀一动不动, 电台歌声寂寞地缭绕着。
此刻, 虞谷秋竟没有任何感觉,不悲伤,也不惊讶, 放下手中的袋子,先将林淑秀抱离驾驶座。
这回抱林淑秀就不再轻松了,抱死人和抱活人是不一样的。以往林淑秀的腿虽使不上力气,但她的手能攀住虞谷秋的脖子,上身也能使力。但这回再抱,她不会给予虞谷秋任何的支点。虞谷秋刚将她的手往自己肩头放,手就滑下来,人也跟着往下滑。反复几次,她自己也没了力气,居然不能挪动林淑秀分毫。
不知何时,汤骏年已经慢慢走到了她身边,他按住她的肩,说我来。虞谷秋动作一顿,让给他。
他的手往前摸索过去,一只手先找到林淑秀的肩头,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肘,将干瘪的人轻松地打横抱起来。
这是这对亲人一生中最亲密的时刻。
虞谷秋最后帮忙搭了把手,两人合力将林淑秀抱进后座。放手时,汤骏年跟虞谷秋说了一句:“她好瘦。”
虞谷秋那些滞后的感觉在这句话落下全部涌上来。
她抓住汤骏年的手,喉头滚了几滚,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汤骏年用力地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两人靠交叠的力量支撑着彼此站立,冬日的太阳当头照着他们,万里无云。
虞谷秋本以为酸痛的眼泪会随着喉头滚落,但她在阳光下看见他红得愈发明显的眼睛,她竟然笑了,调侃他说:“你刚刚哭过了吧?”
汤骏年急于否认:“没有。”
“那难道是你用了红色眼影。”
“……你跟着她学坏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以此抵御了眼泪。
*
林淑秀被他们送去医院,她在生前不仅签署了角膜的捐献,甚至整个身体都签署了遗体捐献。她将会被送去医学院,连安葬的仪式都省略了。
明明生前是最不怕麻烦别人的一个人,却在死后最大限度帮大家免去了麻烦。
这是虞谷秋整理她的遗物时才知道的,她给每个人写了一张便签,给院长,给杨芩,给其他看护,给她在养老院交到的所有朋友,连她觉得讨厌的范西平也有一张。
然而虞谷秋又重新翻遍所有便签,却发现没有一张写给她。
和她一起收拾的杨芩安慰道:“可能是给你写的单独放在别的地方了,我们再找找。”
但两人把房间都清空了,也没有再看到便签或信件,其余的都是林淑秀的个人物品。
虞谷秋最后铺上床铺,呆呆地站在门口。
杨芩不忍道:“也许是她没能来得及给你写。”
“我觉得她就是故意的。”虞谷秋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你知道她这人一向有点恶劣。”
“但……”
杨芩张口却找不到点安慰,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这是事实。她知道她们关系是最好的,虞谷秋在那么多老人里最关照的就是林淑秀,是人就会偏心。可她不了解林淑秀,自然也无法了解她是怎么想的。她也许觉得只是一个看护而已,漏了就漏了吧。这个世界上最不对等的就是感情。
虞谷秋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她还没有回神,不甘心地说了一句。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好好告别。”
她想起林淑秀最后的那十几分钟,她留给她的话是“我去旁边便利店买几个早饭”,她不知道林淑秀有没有预感到自己的时间即将用尽,如果有的话,她给她的只是一个点头,是一个最如常的道别,以致于让她认为她们还有时间。
她太不讲情面。
这一晚虞谷秋做了个梦,梦到了林淑秀。大概是她的怨念太强,林淑秀还没来得及过孟婆桥就先跑到她这里来了,兴许是怕带着她的怨气投不到好胎,于是赶紧来化解。
虞谷秋问她,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再见?但林淑秀却跟她鸡同鸭讲,告诉她下面的饭菜好难吃。虞谷秋好无奈,说那我能怎么办。林淑秀又在强人所难,让她记得去跟食堂的人说逢年过节给我祭点好吃的。
虞谷秋冷笑,说你连墓都没有,我去哪里祭拜给你?林淑秀哎呀大叫一声,后悔道那就你帮我吃吧,我也能感受到的。她报了几样菜名,最后着重说要长寿面,且一定十月三号吃。虞谷秋茫然问她,你生日又不是十月三号,林淑秀说是啊,那是你生日,你记得吃。
她一下子从梦中醒来,枕头是湿的。
她赶紧让自己再入梦,她是要去抱怨她的,事情还没讲清楚,但林淑秀已经走了,在梦里她们也没有道别。
第二天虞谷秋是白班,午休的时候她睡了一觉,起来后惯性地第一时间去林淑秀的房间,快走到门口,她才发觉没必要。
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虞谷秋正要走,余光瞥见不应该有人出入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范西平。
他在林淑秀的房间里干什么?总不至于人走了还要踹两脚房间吧。
带着几分奇怪,虞谷秋又往前走了两步,往打开的房间里望去。里面只有基本的摆设,其余空空如也,也就显得床头柜上多出来的那只苹果格外惹眼。
苹果卖相极好,阳光正打进来,贴在果皮上的商标纸闪着金光,虞谷秋看了一会儿才看清,那是“瑞禾”两个字。
她站在房门口愣了好一会儿的神,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的名字。
“小谷?”
虞谷秋转过身,是院长。
她了然地看着虞谷秋所在的位置,没有多说,将手轻放到她肩头拍了拍。虞谷秋摇头道:“我没事。又不是第一次,都习惯了。”
“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来找我说。”
“好,谢谢您。”
“你认识她的……是外甥吗?”院长不确定地问,见虞谷秋点头,接着往下说,“那辛苦你问问他,遗物是我们处理掉还是寄给他?”
虞谷秋点头:“我也正好要问他这个。”
“那就太好了。”
院长走出两步,脚步一顿,匆匆地回头道:“对了,差点忘了,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方盒。
“这是林淑秀偷偷给我的,交代我在她走后一定要给你,她不放心把它放在房间里,因为那是她的传家宝。”院长笑着摇头,嘀咕说,“谁家的传家宝是塑料水晶?分明是小孩子的玩具,她这人也真是的。”
虞谷秋愣愣地,打开那个方盒,半颗月牙的戒指陈列其中。
院长惊异地看着虞谷秋呆了好一会儿,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硬咬着嘴唇,珍视地将戒指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戴在了食指上。
“我、我去打电话了。”
虞谷秋局促地摸着戒指,朝院长欠了欠身,朝着走廊的尽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