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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心间就跟着滞住。

脑中又开始出现原本该埋在记忆深处,那男人恐怖的声音。

“你知不知错!”

“小杂种!你知道错了吗!”

“教你多少遍了!?为什么还学不会!”

“同你那爹一样无耻!”

这声音同浇在身上的水,一起疯狂环绕着姜晚义,无法抽离。

潭水又是刺骨的冷,身上热量渐渐流失,脚上的力也就使不出来,本就伤着腿,也不知哪一脚踩空,心跟着一提,整个人就已经被水淹没。

冰冷的潭水顷刻漫进口鼻,冲进心肺,胸口如被巨石压覆再无法呼吸,这窒息感和少时被那男人,一次次摁进水中一般无二。

往事的走马灯在脑中快速地转着。

那男人是他师父,整日最爱借酒消愁,偏偏脾气古怪性格暴戾,似乎有无尽的怨恨,看他的眼神更是常带着厌恶,稍有不顺便会揍他。

功夫没练好是一顿毒打,衣服没洗干净也是一顿毒打。

儿时院中有一水缸。

符画不成、咒背不出、书读不好、红绳缠不会、刀法耍不对、被恶鬼吓哭,从梅花桩上掉下来,都会被师父摁进水缸里反思。

问他知不知错。

一遍一遍,反复摁进水里,凉水涌进他的喉间是苦的,灌进鼻间是酸涩的,每次都被迫清醒着,感受生命从自己体内抽离时的恐惧。

每一次他都不断地讨饶:“师父我知错了!”

“我知错!不要把我摁水里,不要……”

“我错了,求求你……”

常常求饶的话还未说完,就只剩咕噜噜的水声。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要师父一瞪眼,他就会立刻跪地认错。

其实他不爱笑,但不得不每天笑着去讨好,只要能少挨一顿打怎么都行。

明明他已经很乖,也从不敢哭出声,依旧逃不过喝缸里的水,也依旧满身的伤痕。

有次跟着师父抓水鬼,冬月里他被扔进湖水中去做诱饵,发了几天几夜的烧,差点又没熬过来。

也记不清有多少次,险些就要被恶鬼穿肠破肚,师父就在边上冷漠地看着,骂一句没用的杂种。

可每次都是差一点,每次他都熬过来了。

后来他的轻功好过师父,他再也追不上他,也不能再强行将他的头摁进水缸里,更没本事再叫他去做诱饵。

也不再叫他杂种,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复杂。

可他心中的恨意却不可能就此消亡,终是在一天晚夜里,拿着师父赠得夜影刀走进他屋中。

师父只说了一句,“你来了,动手吧。”

那夜很黑,他却清晰地看到师父已是两鬓斑白,明明不算大的年纪竟这么老了。

手中的夜影刀自己打起颤,握也握不住。

思绪拉得更远,他六岁前有一对不算好的养父母,某个冬夜,积雪那么厚,山匪屠了村,小小的他倒在雪地上将死未死,心口有处血窟窿,仰面看着雪花从空中飘落。

越来越多的雪粒子盖在他身上,飘飘洒洒长得似棉花,却冷得像此间潭水。

是师父将他从雪地里捞起来,救了他的小命。

传授他功法,供他吃喝,虽从未有一日给过他好脸色,但勉强也算是今日一棍,明日一掌地将他打大了。

他走出师父的房门时,夜影刀上犹在滴血,他听见师父说得最后一句话是:“阿俪,我将你的孩子养大了,可他实在太像他,我实是恨你们。”

这一年他十四岁,和师父诀别,从此便是颠沛流离的日子,睡过山洞、蹲过房梁、吃过榆钱饱腹、从虎口夺过食、抢过小孩的糖,还骗过无知少年的钱。

也做过朝廷的鹰犬,统领着千军、杀过许多人。

又多少次差点悄然死在替主顾办事的路上。

他的世界里,只有权利与活着。

直到……直到他遇上一群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他们同他这个躲在黑影里的人不一样,他们那么真诚那么热烈,配得上世间形容少年时最好的词。

也撞上一位小娘子,她是夜际的星芒,是春日的桃花,是他珍藏在心间,不敢宣之于口的爱。

是第一个会立时将他从水里救起的人。

他们是救赎他的那道光。

这光照进幽绿的潭水,照在水面飘荡的桃花上,内心变得极其平和,窒息感与恐惧感消失无踪。

他伸手想抓住这道光,抓住那朵桃花瓣……

忽而有人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从水中提起,耳中重新充斥上嘈杂的水流声,眼睛和鼻腔也瞬时涌上酸涩感,肺部疼痛难忍,猛烈地咳嗽起来,呛出一滩凉水。

走马灯的速度很快,所有事也不过是一瞬间,他刚落水便被拉起。

那怪物似乎还在穷追不舍,大片的石岸被拍碎,掉进潭水中,姜晚义被人拖拽着也不知要拖去哪里,耳边萦绕的全是祝宸宁快如蜂鸣的念咒声。

等他缓了神,他们已经是在瀑布后,祝宸宁浑身湿透,指尖上全是血,想来刚刚是用血画得阵。

眼前人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又在关心他,“晩义你还好吧?”

喉头依旧涩疼涩疼的,如刀割锯扯,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回头看去,潭水连着那怪物都已被冰冻住。

看出他的疑问,祝宸宁答他,“是冰封阵,坚持不了多久,回头路被巨怪断了,我们只能进洞。”

姜晚义点点头,又休息了会,才起身同祝宸宁往深处走去,甬道中每隔一段路就燃着长明灯,然越往里才发现这是一处深不可测的溶洞。

除了燃着长明灯的小块区域,周边全是漆黑一片,静得除了风声和水滴声,就只剩下二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姜晚义忽然停下脚步,惊疑地看向祝宸宁,哑着嗓子询问:“祝师兄,那追踪符……防水吗?”

他这一提,祝宸宁立马一脸惊惶,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

真是横生枝节。

二人都垂下头,这符放在姜晚义身上,定然已经打湿了。

还好在外头留了记号,一路来又有长明灯,寻到这里问题不大,但他们如今这惨兮兮的状态接下来得路……

祝宸宁说:“不能再往里走了。”

姜晚义也是这个意思,他靠着一块丑陋的石柱坐下,盘膝打坐,“等他们吧,应该马上就到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睁开被潭水浸红的眼睛,不自觉侧起耳朵,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安静的溶洞里,传来除他们以外的声音,先时极细微,后头越来越清晰。

沙沙沙——

姜晚义一下跳起来,拉起刚在他身边坐下的祝宸宁,喊道:“跑!”

正在侧耳倾听声音来源的祝宸宁,猛地被他拉起,急问:“往哪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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