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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瞄了她一眼,随口说了句,“好大的胆子,竟不怕本座。”
便从她身边跑过,不打算再理会,可她跟了上来又喊他“郎君”。
“郎君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找不到家了。”
郎君?头回有人这么叫他,真好听的称呼。
昏暗的鬼域巷中,他初始并不知她眼盲,鬼使神差顺手拉过她的手,“想活命赶紧跑。”
她的手很温暖。
直到发现她跑得颠颠撞撞,最后只得将她扛在左肩上带着她跑。
之后的几日,他一直带着她,鬼域里没有人的吃食,他便在人间和鬼域来回。
她吃着他带来的食物问他,“郎君叫什么名字?住哪里?等我回家后,叫阿娘阿爹谢你。”
他故意吓她,“我不是人,我是鬼王。”
大概是因为有些傻,她胆子很大,完全不知怕。
“鬼才不会带我找家,你是人,你有心跳声。”
他撇开头说了句:“无知的凡人。”
可不知为何,他生出了将她永远留在鬼域陪着他的冲动。
大概是因为她就像照进永寂的烛火,微弱却生生不息。
没多久,鬼域的环境叫她发起了烧,烧迷糊时她会喊阿娘。
她在想家。
她会死掉,若是死了就能一直陪着他。
但……死了,温暖的烛火也就灭了。
叛军追得太紧,计划也不能再拖,他最终化成王贵,送她回了家。
自此他常常会去看她,只是远远站在一旁。
有人拿石子丢她嘲笑她是瞎子时,她会拿着扫帚中期十足地骂回去。
有人说她一个傻子将来寻不到夫君时,她也会拿着扫帚骂回去。
她总是戴着个帏帽,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就好像是为了告诉别人,她不是瞎子。
可却总是一脚绊倒,又一个人躲在屋后偷偷地哭。
哭着说没人愿意和又盲又傻的小娘子做朋友。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只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泪。
她抽噎着说道:“鬼王郎君,谢谢你。”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很诧异,脱口而出。
“我记得你独特的脚步声,还有你的气息。”
瞧瞧,她哪里傻了?他笑道:“以后喊我鬼哥吧,我来做你的朋友保护你。”
“鬼哥儿。”
刘二娘又在喊他,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二娘,我在。”
鬼王从骷髅法杖上取下个金色的小圆环,拉起刘二娘的手,将这枚金鋜套在她纤长的手指上。
这枚金鋜他藏在鸡毛掸子里许久,是用冥器铺为数不多的盈利真金白银打得。
他不像小李是隐藏的富豪,出手就是三金。
刘二娘随他动作,毫不抵触,“你是不是要将我送回去了?”
瞧瞧,他的二娘到底哪里傻了?
“二娘,我真的不是人,你不害怕吗?”
“我知道啊。”刘二娘笑起来,她的脸颊像刚剥了壳的荔枝,一笑粉腮跟着微微上扬,连带着毫无神采的眼眸都生出光晕来。
“你是鬼王郎君。”
他那半张人脸也跟着笑,“二娘最聪明。”
“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相见?”刘二娘轻声问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松开她,与人无异的左手拉起她的手,枯骨的右手抬起,轻轻点在她的眉心处,一缕红光从他的指尖溢出。
刘二娘也抬起左手,握住他枯骨冰凉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暖。
却握在他的枯骨上,真是糟蹋了。
鬼王身形一僵,手跟着微抖了一下。
她说:“我很想见见你。”
他有瞬间的沉默,最终他说:“好。”
指尖的红光再现,从他的指尖析出钻进了刘二娘的眉心处。
刘二娘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他的模样,脸上有转瞬即逝的惊讶,轻声说道:“原来你是这般长相。”
他还是瞧出了她的惊讶,垂下头,眸中带着些失落,“是不是很讨厌?”
她还握着他那只枯骨的手并未逃开,轻轻摇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不会讨厌。
他的睫毛轻轻打着颤,“只是朋友吗?”
刘二娘松开手,缓缓朝他张开了双臂,柔和地笑起来:“我喜欢你送的金鋜。”
鬼王也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真身轻轻抱住了她。
“以后二娘魂魄俱全了,它会替我陪着你。”
“鬼哥儿……我不想忘记你。”
“我也会想你。”他松开她,低语,“二娘该回家了。”
鬼王抬起那只枯骨手在刘二娘的眼前轻轻拂过,他凝视了她许久,终于轻声地说:“再见。”
这是一场孤独且决绝的道别,他抹去了她所有有关他和鬼域的记忆,此后她的人生再不会有他。
她不记得他了。
她不会想他了。
李玄度瞧不见这二人此时的神情,但光是听对话也已经能体会到此番心境。
就如昨日晨间,在小小的冥器铺中,王贵自己所说,爱是一见钟情,是敢于牺牲,是不求回报地付出。
是即使昙花一现,也要无畏得放手一搏。
宁愿永不相见、相忘于江湖,也希望她一世平安。
鬼王扶住昏睡过去的刘二娘,朝着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段判官喊道:“姓段的,本座听到你同仙家的对话了,来将二娘抱走吧。”
段判官听话地走上前,红着脸扶过刘二娘,显然是想说两句,但最终还是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鬼王轻笑一声,满载苦涩,“本座会盯着你的。”
他最后望了眼刘二娘,神色倦怠地转身走到绑着千年僵尸的柱下,替他的小宠物解红绳,嘟囔,“绑这么紧干什么?”
苍清一直冷淡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触动,“想不到堂堂鬼王如此纯情。”
“比不得仙家的前夫,听闻他当年上天入地寻你的神魂,只为让你复生。”
一枚铜钱滚落到地上,千年僵尸重获自由。
“人都死了,做这些毫无意义。”苍清收起动容之色。
鬼王如今的兴致也不高,只道:“是啊,生死相隔,毫无意义。”
他死,她生,人鬼殊途。
他忽而笑起来,“那十贯钱不必还了,迟早用得到,作为本座给祝道长的酬金,谢谢他帮忙拖延,让本座……让我多享了几日人间的阳光。”
“你少咒我阿兄。”苍清勾勾手指,落在地上的那枚铜钱飞到她手上,被她重新绑回货郎包上,又趁机从葫芦瓶中取出颗药悄悄吞下。
院中一时沉默下来。
直到鬼王说道:“对了,你阿妹在我手里,差点忘了还你。”
他抬手一挥,一只九尾狐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