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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去接断箭,试图拿近细看,一边问道:“耶律将军还说了什么?”
崔芜正欲答话,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单薄身形晃了晃,毫无预兆地一头栽倒。
这并不奇怪,她本是孱弱女流,又经过长途跋涉仓皇逃命,身体撑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胡都承她救命之恩,心中颇有好感,十分自然地扶了把。
然而下一瞬,那看似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女子倏尔睁眼,出手极快地捂住胡都口鼻,袖中寒光闪动,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前一探。
胸口奓开剧痛,胡都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就见要害处插着一把匕首,直没至柄。
这是崔芜计划的最后一步。
擒贼先擒王。
最有效的手段,往往是最简单粗暴的。
第21章
胡都对中原人没好感, 如果换成别的中原女子站在面前,再美再娇弱他也不会完全放松警惕。
但崔芜是例外。
第一次见面,她主动请缨替他疗治箭伤, 精湛的医术和过人的胆识软化了他心目中“汉人皆废物”的成见。
第二次见面,她为治疗疫病夙夜不寐, 一力将营中死亡率降到最低,弥合了汉人与铁勒之间世代为仇的鸿沟。
第三次见面,她被党项人刁难, 他出面解围, 她感恩道谢。
如此三番下来,即便是死仇也能生出些许惺惺相惜的情谊,何况胡都与崔芜无冤无仇,草原人又最是恩怨分明,心里认可接受了,便提不起多少提防。
所以他做梦也没想到, 有朝一日会从崔芜手中接过致命的毒刃。
“你我无冤无仇, ”崔芜死死捂住他口鼻,将所有闷呼声堵在掌心里, “但你掳我百姓, 破我城池,便是我的敌人。”
“对敌人,不死不休。”
胡都眼中喷出怒火,他想愤怒咆哮,想推开崔芜,却再也做不到。
没人比医学生更清楚五脏六腑的位置,方才那一刻,崔芜与胡都的距离太近了, 她毫不犹豫地取中心脏。
萧二所赠的匕首异常锋利,轻而易举刺穿心包。血液迅速填充心包腔,造成急性心包填塞。如果是在现代,这时候就该进行心包穿刺,排血减压。
然而这里是古代,唯一知道如何急救的人,正是刺出这致命一刀的凶手。
急性心包填塞会令患者出现活动性气短、心悸,以及呼吸困难,胡都说不出话,推搡崔芜的动作亦是软弱无力。
后者顺势拔刀,鲜血飞溅而出,落满胸口和脸颊。她抬袖抹了把脸,看着濒死的胡人将军。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出乎意料地,崔芜眼中并无忿恨,有的只是局外人的冷静与悲悯,“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一切的后果只能由你承担。”
“只有你死了,萧关之围才有可能解除,战事才能结束。”
飞逝的血液带走了体力与生命,胡都口鼻溢血,颤抖着指住崔芜,半晌头一歪,就此没了气息。
崔芜闭目呼出一口气,伸手搭上胡都圆睁的双眼,轻轻合拢。
看在当初党项互市,对方为自己解围的人情份上。
崔芜可以孤身刺杀敌军主帅,却无法凭一己之力全身而退。她做完了自己能做的,接下来要看同伴是否给力。
她没有等太久,约莫两刻钟后,帐外传来异样的动静。
崔芜侧耳细听,分辨出刀兵与战马嘶鸣,还有铁勒人声嘶力竭的呼号——
“中原人!是中原人袭营!”
“别慌,把弓箭手都调来!”
“将军呢?快去禀报胡都将军!”
杂乱的脚步声奔着帅帐而来,崔芜早有准备,仗着身量纤瘦,动作轻巧地藏进胡床底下。
下一瞬,亲兵飞奔入帐,看清倒在血泊中的胡都,顿时呆在原地。
“将军!”
他手脚并用着扑上前,试图堵住胡都胸口刀伤,然而血液已然开始凝固,显然断气有一阵子。
亲兵震惊且茫然,愤怒又慌乱:中原守军趁夜袭营,将军却在这时遇刺,该怎么办?
没等他想好对策,帐外再次传来呼喝:“胡都已死!尔等即刻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铁勒人却不信,与之愤怒对骂:“胡说八道!”
“将军好好的,别听中原人扰乱军心!”
“等着吧,我们将军马上就到!你们这些两脚羊,都得把脑袋留下!”
但是呼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裹挟在飘摇不定的夜风中,仿佛索命的妖鬼悲泣。铁勒人久久不见主帅露面,心中不安,一个颇受胡都信赖的副都统快步冲进帅帐,随即步了亲兵后尘,目瞪口呆地怔在原地。
但很快,他回过神,揪住亲兵衣领怒吼:“谁干的?这他妈谁干的!”
亲兵无法回答,茫然摇头。
副都统不甘心,飞快搜寻过帐内,发现某个隐蔽的角落处,毛毡被利器划出一道裂痕,刚好容一人侧身通过。
事发突然,他不及细想,下意识相信了第一判断:“刺客一定是从这里逃走的!来人,封锁全营,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可他忘了,如今的大营已经无法封锁,中原守军倾巢而出,正不遗余力地冲击营盘。
当然,中原军人数不多,换作往常,击退并不困难。但此时此刻,铁勒主将遇刺帐中,无人发号施令。
群龙无首又骤遇强敌,结果只有一个。
半个时辰后,铁勒军退走,中原守军占据营盘。为首的银甲将军翻身下马,环顾狼藉驻地,第一句话就是:“可有俘虏战马?”
铁勒人退得匆忙,确有部分战马军械未及带走。但是对于死活非要跟着来的丁钰而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
“丫头?丫头!”
他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转,瞧着被火箭烧得只剩残垣断壁的营帐,一颗心险些迸出腔子:“姓崔的,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一声,别他娘的吓唬人!”
他连喊几声不见人答应,脸都吓白了,干脆掖紧袍角,蹲在烧塌半边的废墟前空手挖起来。忽听“哗啦”一下,焦黑的营帐残骸倒了大半,后面咳嗽两声,钻出一个满面黑灰的人影。
“吱——”
丁钰猛地抬头,将那面目全非的女人一把拉到近前,抬袖在她脸上一通乱擦。
崔芜被抹得喘不过气,脸上更是刀割似的疼,忙嫌弃地推开他:“行了!你跟我有多大仇?脸皮都要蹭掉了。”
话没说完,丁钰胳膊一收,将人用力搂进怀里。
崔芜不易察觉地一僵。
只听丁钰在耳畔恶狠狠地说道:“下回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信不信我、我……”
崔芜正满心不自在,听到这里却顾不得了,好奇这小子能憋出什么屁来:“你就怎样?你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