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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日月星辰的轮轨,天经地义而不可撼动。

唯有妻从于夫,子顺于父,臣敬于君,才能以此为基,立起万世功业。

他无法想象这一规则被颠倒, 就像没法想象太阳改从西边出来一样。

“这称呼一改, 她坐稳两州之地,凭的就不是谁家女儿, 而是她崔芜自己, ”颜适皱紧眉头,“可、可她是个女子,这世道哪有女子越过父兄,自己当家作主的?”

这话极难反驳,盖因这是世人共识,哪怕能驳倒一两个,也堵不住世间悠悠众口,义理滔天。

但秦萧眯起眼, 依稀忆起许久前,似乎曾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像什么话?还做生意……这世上哪有夫主尚在,妾室当门立户的道理?传扬出去,我秦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女子又如何?我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能耐,凭什么做不得!”

“就凭你是个女人,楚馆出身,不自甘卑贱,好生服侍主母,总想着往外跑,成何体统!”

“那你赶我走!打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的明明白白,我不做妾!你强着我低头,将我关在后院,不许我做想做的事,还逼着我服侍你那正室夫人……逼良为妾,拘禁旁人自由,践踏旁人尊严,这就是你秦大人的体统规矩!”

“哼,赶你走?外头世道混乱,你能去哪?吃穿从哪来?到头来,还不是给人做妾的下场!”

“等我离了你秦府,自然能做起钱粮生意,到时聚天下之财,自己便能养活自己!”

“你算什么东西?一介女流之辈,配谈什么天下!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倒是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从明日起,你每天早晚两次去正院给夫人请安,好好磨磨你那不安于室的性子!”

……然后呢?

秦萧仔细回想了许久,才恍惚想起一点痕迹:那人素来傲气,做妾尚且是为人逼迫,哪里肯自甘卑贱、曲事主母?

结果自然没去。

但父亲毕竟是父亲,有的是惩治人的法子,当日就传下命令,将母亲身边最亲近的侍女拖去院里,用碗口粗的木棍施以杖刑。

母亲心软,见不得心腹婢女被活活杖毙,只得低头。翌日天不亮,她去了正室夫人院子,手捧茶盏跪于堂前,从晨曦初亮一直跪到日过中天。

回去大病一场,纵然后来病愈了,身子也时好时坏,再没断过汤药。

郎中说,这是心病,七情郁结,非汤药可以根除,若不能放宽心,只怕有伤寿数。

可即便如此,父亲也不肯放她出府。

用他的话说,死也要死在秦府,纵然死了,也逃不出秦氏祖坟。

秦萧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年幼时跟着先生读书,只觉妇人原该卑弱本分,父亲所言并无过错。

直到认识崔芜,他才知道,原来女子不必困于后宅,原来女人也能像须眉男儿一样,赤手空拳为自己博出一方天地。

“前朝亦有女帝,在位十年,家国安泰,四境干戈止,并不比男子为帝逊色多少,”秦萧缓缓道,“如此手腕胸襟,怎就不能主宰一方?”

颜适虽还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没最开始那么排斥。

秦萧不再理会他,转向亲兵:“你押运粮食归来,崔大人身边是谁护卫?”

亲兵道:“是秦副尉,还有崔大人从华亭带来的亲卫,两边轮班。”

秦萧颔首:“崔大人如此客气,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且去准备十车盐,稍后送与凤翔。”

古时制盐工艺繁琐,且被官府垄断,盐的价格不逊于粮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少民间起义,一开始就是靠贩私盐起家。

河西占了盐池之利,并不缺盐,若是拿去黑市贩卖,所得利润绝不逊于粮食。但秦萧开口就是十车盐,还礼还得不可谓不厚重。

但是亲兵道:“对了,卑职临行前,崔大人特意叮嘱,若是少帅得空,烦劳替她寻一样物件。”

秦萧负手身后,掌心握着那方温润细腻的羊脂玉佩:“什么物件?”

“是一种……菜蔬,”亲兵不知该如何形容,只得从怀中取出图纸,展开亮与秦萧,“长得类似莱菔,只是根茎呈紫红色,色泽艳丽,味道清甜,有些或许略带微苦与土腥气……”

秦萧低垂眼眸,片刻后才道:“她可有说,为何要寻此物?”

“崔大人说,此物有清热解毒、行淤止血的功效,”亲兵推测道,“卑职想,兴许是用来入药?”

“此物有何习性?”

“听说是从西域传来的,喜阴凉,耐寒能力强,越是靠近西域地带,越有可能寻得。”

秦萧不置可否,将图纸递与颜适:“给史伯仁传信,命他于河西与西域接壤之地寻找此物。若是见到,有多少算多少,全部买下,再问明货源,务必寻到善种此物之人。”

颜适接过图纸,麻溜传话去了。

再一次地,秦萧将目光投向东南,千里之距缩地成寸,自那双过分犀利的眼眸中倏忽掠过。

“你想做什么?”他默默沉思,“继陇州、歧州之后,你还会继续走下去吗?”

***

崔芜当然会继续走下去,但不是现在。

她的脚步已经够快了,不到半年时间,先后拿下陇州和歧州,当下要做的不是继续扩张地盘,而是好好经营掌在手中的土地,打下一个极坚实的基础。

于一地主官而言,最要紧的是什么?

不是扩张兵力,也并非权谋斗争,而是种地、种地、种地。

毕竟,民以食为天。

如今入了冬,一应农事不便进行,幸好崔芜见机快,早在拿下华亭之际,就发动农人抢种了一茬豆子。

十月份,豆子成熟,收获谈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差。

“农人种菽,可煮熟为熟豆,或是做豆粥食用。此外,《食经》中有记载(1),可用大豆酿醋,调味亦是不错。”

贾司马苦苦回忆着自己印象中的大豆吃法,奈何君子远庖厨,烹饪本不是他的技能点,可提供的选项十分有限:“百姓虽会食菽,却不及粟麦普遍,主要是因为熟豆也好,豆粥也罢,皆有一股腥味,更不易克化。”

崔芜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她虽刚从丁四老爷手里买了一批粮食,可果腹之物,谁也不嫌多,若能将新长成的豆子合理利用起来,百姓熬过这一冬的可能便又增长不少。

就在这时,来自河西的盐车进了凤翔城。

秦萧这份回礼厚重,崔芜当然高兴。前番几次夺城,她麾下伤兵不少,消耗了好些糖盐,已然有些库存不足,来自河西的盐车无异于雪中送炭。

更让她高兴的是,秦萧言而有信,随车送来好些盐卤。

“快快快!”崔芜几乎跳起来,“把后院那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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