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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超出了单纯的就事论事,而夹带了更多的私人情绪。
他极具技巧性地避开这处逆鳞,有意缓和氛围:“这般说来,诸方豪强能被崔使君看入眼的,只有河西之主一人?”
提及河西,崔芜神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继而叹息:“兄长英武骁悍,以一身镇守丝路入口十余年,实乃不世出之英豪,只是……可惜了。”
盖昀略显讶异:“可惜什么?”
崔芜笑而不语。
可惜秦萧虽天赋绝佳,也为这天赋所累,受嫡兄与嫡母所忌,遭打压了十年之久。
可惜秦萧父亲,前河西道节度使秦显实是偏心到了姥姥家,将这资质不凡的庶次子自小送入军中,而不令其沾手政务,打定主意让他为嫡兄当牛做马到死。
可惜秦萧虽有平定乱世之志向,却为地缘所累,自顾尚且无暇,实无余力挥师东进。
可惜……可惜。
崔芜无意背后论人短长,抿嘴一笑,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
凤翔的消息就是在这时传来的,崔芜无意回避,当着盖昀的面拆了密函,一目十行地扫到尾,终于找到想要的答案。
“府衙守得严密,实在插不进手,就把人安插进大牢当个狱卒,还真是小瞧了这姓余的手段,”她对亲自呈上书信的丁钰笑道,“六房主官倒还算干净,奈何底下吏员有两个与余家是拐着弯的亲戚……啧啧,真是防不胜防。”
盖昀见她拆信,已然挪开视线,架不住崔使君光风霁月过了头,直接将信函内容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让盖先生避嫌的努力成了无用功。
“反正都揪出来了,以后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丁钰很看得开,“这回闹出的动静不小,凤翔城内人心不安,你这个当主君的是不是得回去露个面,安抚一二?”
崔芜:“也是该露个面,免得失踪这么久,没心思的都起了心思。”
听这二位谈论起回程事宜,盖昀握杯垂眸,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奈何崔芜一早盯上他,哪容他置身事外?
遂笑问道:“盖先生可有兴致,随崔某往凤翔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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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昀早知逃不过这一遭,却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声。
“盖某已经与使君解释过很多遍,使君也知晓盖某志向,何必苦苦相逼?”他苦笑,“盖某志在乡野、乐于田园,实不愿……”
崔芜打断他:“先生若不愿,为何事先做了那么多功课,将崔某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难道不是将我当作潜在的主君候选?”
“先生上回言明的顾虑,我回去仔细考量了。实不相瞒,先生所忧亦是崔某所想,为他人做嫁非我所愿,若是先生甘愿屈就,崔某可向先生保证,此生不提婚嫁,绝不将大好基业送于他人之手。”
一旁的丁钰眼皮狂跳,想说什么打断她。然而此时是“主君”与“臣下”的奏对,他与崔芜私交再笃,也不能在这时插话。
盖昀当然知道崔芜这一步让得有多大,年方十八的女郎,正值绮年玉貌,思慕郎君再正常不过。崔芜却为守住权柄不移,应下“不提婚嫁”,宁可孤单一辈子,岂是寻常女儿家能有的心胸?
但要盖昀为了这一点,就放弃田园淡泊之乐,以此身搅入天下纷争……还是略显不足了些。
他坚持不肯,崔芜也没法子,长叹一声,带着丁钰走了。
丁钰憋了半晌,至此终于忍不住:“你真打算这辈子都不嫁人?”
崔芜神色平静:“有何不可?”
丁钰嘴唇微微哆嗦:“你是觉得,天下无人能看在眼里,所以干脆不嫁?那秦自寒呢?你对他也毫无感觉?”
崔芜负在身后的手指极细微地捏了捏。
“我有感觉如何,没感觉又如何?身处乱世,便是朝不保夕,自顾尚且不暇,何况旁人?”
她低垂眼帘,弧度柔和的杏核眼敛成冰冷锋锐的弧线,竟和秦萧凝眸沉思时的神情微妙肖似。
“阿丁,我教你一句话,人生在世,能周全自己已是万幸。倘若自己的命途尚且不能全然掌握,就惦记起旁人,最后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
丁钰张口结舌,却不知如何反驳。
他心知崔芜看似纤柔,实则心意如铁,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得了。
与秦萧的私情如此。
招揽盖昀的决心亦是一样。
盖昀虽然多次推拒,内心所想却远不如面上显露的那般坚定。这一晚原是崔芜留宿盖宅的最后一宿,明日一早她便要启程返回凤翔。
这段有实无名的“宾主”缘分,眼看到此为止。
说不感慨、不惋惜,自然是假的。只是盖昀自有城府,当着人前,心中所想绝不泄露一丝一毫。
可惜,让他满腹踌躇、进退难决之人也不是轻易言休的主儿。于是这一晚,正当盖昀熄了烛火,准备歇下之际,一阵琴音自院中飘来,透窗而入。
盖昀:“……”
这怎么还换花样了?
第103章
崔芜长于楚馆, 吹拉弹唱是基本功,一手琴音不说炉火纯青,也颇入得耳。
盖昀一开始不想搭理, 但那琴声悠悠不绝,反反复复, 到最后还吟唱起来,裹挟在夜风中,攘得满院皆是。
他坐在漆黑无光的斗室中, 不由听住了。
隔着一层窗, 又有风声作祟,听得并不是很分明,只依稀听到两句“凤兮凤兮思高举,时乱势危久沉吟”。(1)
字字扣中心弦。
另一边,丁钰坐在廊下,曲着一条长腿, 仰头灌了口浊酒, 眼角瞄着低头抚琴的崔芜背影。
“行吧,”他想, “你也就仗着早了千八百年, 人家原作者鞭长莫及,没法子找你要版权费。”
崔芜一开始或许有做戏的成分,弹着唱着却入了情,琴曲也越发有种拨动人心的力量。
“……丈夫在世当有为,为民播下太平春。”
“龙兮龙兮风云会,长啸一声抒怀襟。”
不知不觉,丁钰灌酒的动作顿住了,他不知屋里的盖昀是如何想的, 反正异地相处,他觉得自己有点扛不住了。
“别弹了,”他咬牙想,“实在不成,明日启程时,我直接把人打晕,绑也给你绑回凤翔,成不成?”
此人颇具实践精神,想到这里,已经构划出完整的打人绑架行动方案,正在查缺补漏,忽听“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
崔芜精神大振,住了琴弦,目光灼灼地瞧着来人。
只见盖昀独立阶前,大约是准备歇下了,他换了中衣,只披一件外袍,大半张面孔隐没于夜色中,瞧不见此刻神情,开口却没了白日里那股决然与不可动摇。
“盖某心意已决,”他叹息道,“使君这又是何苦?”
崔芜一笑:“先生若真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