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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崔芜和丁钰想起方才堂上那份疏漏百出的文稿,不约而同地有点无奈。
“兄长运数不好,”崔芜为秦萧分说道,“他自小就不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放在军中养大,就是要他为嫡兄肝脑涂地、冲锋陷阵,怎会让他沾手这些政务?后来虽然掌权了,得力的官属却都死在李恭暴乱那一役中,没死的多是降了贼,以兄长为人断不可能再留。”
“仓促接手一个烂摊子,能治理成如今这样,已经不赖,更别提对面就是回纥与西域诸番邦,西南的吐蕃,东边的定难李氏,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这说法虽是维护秦萧,却也客观,盖昀颔首赞同:“此乃秦帅短板,于使君却未尝不是好事。”
崔芜皱眉看向他。
盖昀正色:“秦帅不擅治地,难免要借助外力,借用的越多,河西与关中的盟约就越牢固。使君与秦帅腹背相依,于两家、于使君,皆是有利无害。”
崔芜明白他的意思,这话换作任何一方豪强,她都会欣然接受,只是秦萧……
秦萧……
崔芜揉了揉眉心,果断掐灭心头那一点迎风飘摇的遐思:“先生所言极是,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既要结成长久盟约,总得让人家瞧见我的本事,叫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硬骨头,用来结盟是极好的,可若想上嘴啃一啃,那便是自讨没趣。”
盖昀心明眼亮,方才在堂上见了崔芜与秦萧相处情状,又见崔芜指使丁钰去探听秦府后宅事,如何看不透自家主君与安西少帅间的微妙关系?
然而他刚投效,虽得崔芜看重,到底不比丁钰这等从一开始就跟随的心腹关系亲近,是以不好开口劝谏。
如今听了崔芜这话,不觉长出一口气,至少除却那点女儿心思不论,自家主君于大局上把得还是很稳,不会因为一己私情罔顾关中利益。
“使君所言甚是,”盖昀说,“当务之急,还是助秦帅办成互市。届时河西固然聚天下之财,各方行商要前往互市,却需经由使君所控之地而过。长此以往,沿途商业必定繁华,待得时机成熟,使君便可多抽一门商税,充盈自家府库。”
崔芜咋舌,想不到互市还没办起,盖昀已打算得如此长远,连日后收税都想到了,一时摇头失笑。
“这些都说远了,”她扭头四顾,瞧见街道尽头露出一点重檐的恢宏建筑,精神一振,“那就是先生所言的花门楼吧?走,过去瞧瞧。”
言罢,脚尖轻盈地旋了个圈,拎着裙子飞奔过去。
她今日出门穿的是女装,只用襻膊将袖子系起,方便走路。头上罩了顶白纱帷帽,既挡风沙,又能将刚洗完的头发护在里头,避免吹风着凉,还可遮掩形容,不至被人窥见真颜。
饶是如此,依然吸引了行人目光,实在是这般年岁的女子,多是待字闺中,抛头露面的着实不多。
而崔芜虽面罩轻纱,为求不挡视线,那纱的质地却是极轻薄,好似一阵迷雾,并不能将眉眼五官全然遮掩,隔着雾气窥见的一星半点,反倒更惹人遐想连篇。
好比一旁经过的纶巾书生,只因忍不住多瞧了佳人两眼,便忘了看路,与一名同样失神的货郎撞在一处,两人俱是“哎哟”一声。
崔芜却不知自己引发了一场小小的交通意外,带着几名亲随穿过小巷,途中见有卖凉面的摊子,一时忍不住,又买了一碗尝鲜。
正要掏钱,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几个铜板放进小贩掌心:“不必找了。”
崔芜抬头,下一瞬眉眼扬起,笑意浸润了每一丝睫毛:“兄长?”
来人正是秦萧。
他今日换了身便装,月白袍服,看着像是个世家公子,连崔芜都瞧不出久经战阵的杀气,何况是小贩?
只当是个寻常的富贵人家公子,忙不迭作揖赔笑:“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点头哈腰地挑着担子走了。
崔芜先是惊喜,后觉讶异:“兄长怎么来了?内宅诸事处理妥当了?”
秦萧一听就知道,崔芜多半已然知晓秦府后宅那一摊狗屁倒灶的破事。他甚至连是谁泄的密都能猜到——除了颜适,军中上下谁有这个胆子,敢八卦自家主帅的家事?
他琢磨着还是该赏颜适一顿鞭子,让那小子知道说话的分寸,又从小贩手里接过拌好的凉面,塞给崔芜:“暂时搁置了,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过两年再说也使得。”
他话虽隐晦,架不住崔芜自己是女子,最明白女子的行事风格,稍一寻思就猜到,多半是那位秦大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折腾得战阵之上无往而不利的安西少帅头大如斗,实在没法子,才松口答应将她的婚事往后拖两年。
崔芜骨子里到底是现代人,虽不喜欢秦大小姐拿捏秦萧的方式,却也不至于对她寻求婚姻自由的举动有所臧否。只是见秦萧眉心隐着疲惫,除了忧虑河西局势,又多添了一桩心事,难免有些怜惜。
她用竹筷翻搅凉面,夹了一口送进嘴里:“头一回来凉州,原想去花门楼瞧瞧,既然兄长赶来了,可愿为阿芜引路?”
秦萧敛去眼底思虑,回以一笑:“求之不得。”
安西少帅亲自引路,丁钰也好,盖昀也罢,都识趣后退,与那两人隔了少说六七步远。眼看崔芜与秦萧并肩而行,两道身影虽称不上旖旎如画,却也十分亲近,盖昀悠悠一叹:“可惜了。”
丁钰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秦萧,眼神之不善,活像看到自家水灵灵的菜地被野猪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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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闪电般回头:“可惜?可惜什么?”
盖昀笑了笑:“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啊……”(2)
丁钰:“……”
什么鬼?欺负理科生诗文都还回去了是吧!
其实崔芜与秦萧没说什么过界的话,不过是聊聊河西局势,再说说分别后各自的境况。秦萧眉间深藏的阴霾却很快消散了,偏头听着崔芜说话时,眼角舒展、眉梢轻扬,显得温和耐心又蕴藉。
可能是因为崔芜说话太俏皮,总有法子将原本枯燥无味的琐事描述得翔实有趣。
也可能是因为,与她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放松的事。
“花门楼位于大云寺附近,秦某年少时也曾登过一回,”他说,“那一晚是元宵,凉州灯会,金吾不禁。花门楼前建起好大一座鳌山,有仙子下凡,也有王母降授,印象最深刻的是中央有一座仙音烛和转鹭灯,灯身竟然能自行转动,每一面都有不同的图案,实在是巧夺天工。”
崔芜听在耳中,琢磨着这玩意儿大约就是后世的走马灯。
“就登过这一回吗?”她开玩笑地说,“河西秦家家教也忒严了,一年就这么一回元宵灯会,连登楼赏灯也不许啊?”
秦萧负手身后,眼皮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