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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拍胸口,朗声一笑:“殿下放心,咱也是跟随我家少帅出生入死过的,区区敦煌城门,还不在我眼里。”
“您只管让人来真的,闯不过,末将愿受军法处置!”
崔芜失笑:“我可不敢。要是兄长归来,知道我无缘无故处置了他麾下大将,还不找我算账。”
又凝重了神色:“本王知道安西军都是好汉子,不怕死。但本王有句话,还是要叮嘱将军。”
史伯仁抱拳:“殿下只管吩咐。”
“乌孙可汗狡诈刁滑,未必相信将军的投诚,说不定还会用种种方式试探,”崔芜说,“若是他们故意羞辱,或是变着法激起将军血性,将军切记不可冲动行事,你身上担着的不止你一人性命,还有兄长的。”
史伯仁细细咀嚼这番话,越想越觉意味深远。
“我见识过人心凶险,知道恶到极致的人能做出什么,”崔芜说,“比方说,他们会带上一个受伤的安西士卒,逼你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他,以示投诚之决心。”
史伯仁惊愕地瞪大眼。
“再比方说,他们会逼你对乌孙可汗卑躬屈膝,极尽羞辱之能事。倘若遇到这种情况,史将军,你忍不忍得?”
史伯仁悍将出身,从来以为沙场征战只要舍得搏命就行,万万没想过会面对这等两难局面。
“我告诉你答案,”崔芜抬手摁住他肩头,直视那双铜铃般的眼,“无论怎样的羞辱、刁难、折磨,你都要忍!”
“哪怕被打断双腿,压着你的脊梁骨逼你磕头喊爹,只要能保住性命完成任务,那就是你牛。”
“因为像尊严、傲骨、脸面,暂时失去并不可怕,你有无数个机会把它们找回来。”
“唯有性命,一旦失没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这一宿,崔芜彻夜未眠。她站在敦煌城楼上,身后是这个时代最深沉的夜色,身前是所有人未知的命运。
她听到城楼下传来的厮杀声,是史伯仁在竭力杀出重围。这一路极尽凶险,闯出敦煌只是第一步,谁也不知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丁钰抖开大氅披在她肩头。两人谁也没说话,安静地听着风里裹卷的厮杀声。
史伯仁不愧是秦萧麾下数得着的猛将,虽有守门将士全力阻拦,还是被他闯了出去。一人一骑仿佛长刀,劈斩开无往而不利的沙风,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崔芜自千里眼中看到这一幕,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行了,回去睡觉吧,”丁钰拍了拍她肩膀,“后面还有的操心,养精蓄锐吧。”
崔芜不是喜欢内耗的脾气,凡有想不通时,与其消耗自己,不如折腾别人。然而牵扯到秦萧安危,她就像犯了强迫症,将各处细节复盘一遍又一遍,唯恐哪里出了纰漏。
“你说得对,我得好好睡一觉,”她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竭力清空纷乱思绪,“早则三日,迟则十日,必定又是一场激战。”
“如果……史将军一切顺利的话。”
崔芜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此时的乌孙王帐,史伯仁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乌孙亲兵押着匍匐在地。身披大氅、神色憔悴的乌孙可汗背手站在他面前,鹿皮长靴挑起史伯仁下颌,以一个极具羞辱性的姿态打量他。
“三年前,我乌孙部的勇士被人砍掉脑袋,挂在敦煌城楼上任鹫鹰啄食,”他缓缓地说,“当时,我曾向天神发誓,一定会亲手砍下凶手人头,替我的勇士报仇。”
“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是我,”史伯仁的脸颊挤压着地面,每个字都抓挠着喉咙,撕扯出淋漓血痕,“既然拿着刀,就该做好被人砍下脑袋的准备——如果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我劝可汗,还是趁早打消入主河西的主意。”
乌孙可汗危险地眯紧眼,打量他半晌,终于一挥手。
乌孙亲兵放开史伯仁。
“你刚才说,愿意投效乌孙部,条件是放过秦萧?”乌孙可汗冷冷弯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史伯仁嘴角开裂,舌尖品尝到血腥味。他牢记崔芜的吩咐,该低头时绝不吝惜膝盖,将护在怀里的精铜圆筒双手捧过头顶:“这是我从那个女人手里抢来的,不知能否证明我的诚意?”
驰骋大漠的民族信奉纯粹的力量,对奇巧技艺不感兴趣。接过铜管的是同罗,他端详着铜管上的刻痕,饶有兴味:“这是什么?”
“那女人管这叫千里眼,”史伯仁硬梆梆地说,“顾名思义,凭此一物,可观千里。”
同罗脸色起先还不大相信,但是当他在史伯仁的指点下对准焦距,看清精铜圆筒中呈现的灯火闪烁、万千星河,悚然变色。
“这是怎么造出来的?”同罗立刻意识到这东西的价值,迫不及待地追问,“把图纸交出来,可汗饶你不死!”
史伯仁梗着脖子:“我没有图纸。”
同罗不信这话,抬手摁住腰间佩刀。
“我真没有,”史伯仁手一摊,摆出“要图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这玩意儿是我家少帅寻了西域匠人打造的,除了他,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造出来的。”
同罗和乌孙可汗对视一眼,眼底隐着汹涌风暴。
崔芜踏踏实实地睡了一整晚,梦里没再见到秦萧,不知是吉是凶。第二天日上三竿,她被阿绰唤醒,正用早食之际,颜适忽然疾步而入,声音隐隐紧绷:“殿下,乌孙人派使求和,使者就在城外!”
崔芜手一顿,若无其事地喝完最后一点牛乳。
“知道了,”她将涌动的情绪压在眼底,“把人放进来,我去正厅见他。”
这是崔芜第一次以“北竞王”的身份接见外族使者,她并未急着露面,而是端端正正坐在镜台前,由阿绰挽了个繁复庄重的高髻。
除了以秦萧所赠的玉簪束发,更戴了一顶特制的金冠——九头凤凰仰颈向天,居中一只大凤口中垂落红翡滴珠,映照眉眼端然生辉。
她以上位者的姿态端坐正堂主位,明黄束袖拂过案面。入城的乌孙使者就立在堂下,也正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两日前,本王遣使造访乌孙可汗,亮明了条件,”崔芜淡淡地说,“贵可汗既有心求和,可曾带来秦萧的人头?”
那使者原不把崔芜一个女人放在眼里,还想摆摆威风:“我们可汗是大漠里的英雄,他想杀谁杀谁,想放谁放谁,可不会听一个女人吩咐。”
崔芜眼神骤冷。
“他没必要听一个女人吩咐,那本王也懒得听一个沙蛮子大放厥词,”她喝令左右,“将这人斩去耳鼻,送还乌孙大营,再告诉那乌孙王,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再不交出秦萧首级,下回没了鼻子的,就是他自己!”
两旁亲卫可不管什么可汗不可汗,揪着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