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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是走到了这一步,”秦萧深深叹息,“可惜……”

倪章知道自家少帅可惜什么,九月十八日行登基大典,他们便是插了翅膀也赶不回去。

“纵然赶不上,殿下心中也必是惦念着少帅,”他委婉劝解,“只要殿下想着,赶不赶得回,又有什么分别?”

秦萧目色沉沉。

“我只怕……”他话音骤顿,面对部下的疑惑,终是没将话说完。

我只怕,下回再见,不是“萧二”与“阿芜”,而是“君”与“臣”。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吴越之地——叛军虽在负隅顽抗,却已是强弩之末,不出半年,孙彦有把握将其歼灭,夺回主动权。

可就在这时,一支不知从哪冒出的商队加入战端,令局面再次出现变化。

寒汀呈上密报时,主仆俩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饶是领教过崔芜手段,也知晓她不会满足于割据一地,但以女子之身称帝立国?

寒汀从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从未看清过崔芜。

难怪她一次次强调自己是“崔芜”而非“芳荃”,难怪她每每听自己称呼她为“夫人”都面色不善。

一个立朝开国的女人,怎可能容忍俯首屈就,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寒汀不知孙彦作何感想,但是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到懊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该劝郎君放了崔芜,至少不能与之结下仇怨。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孙彦亦有悔恨,若他当年能放低身段、小意温存,哄得崔芜如待秦萧一般倾心于他,则今日局面势必大大不同。

然他终究是一地豪强,不会放纵自己沉溺于于事无补的情绪中,只一瞬就回归现实。

“如此……也好,”他喉头滑动了下,极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她既称帝,则江南诸国必有警觉,自身尚且难保,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敢打咱们的主意。”

寒汀苦笑,就算旁的势力不敢打,可崔芜为人睚眦必报,当年撂下狠话要诛江东孙氏满门,如今一统江北,只怕下一个要收的就是吴越之地。

更往深里想一层,叛军本是强弩之末,前些时日突然得了补给,士气竟似振作不少。斥候回报的消息是,有商队自北地来,与叛军做了好大一笔交易,但寒汀却想知道,若无北地主人首肯,哪家商队敢贸然插手江南局势,就不怕这滔天浊浪吞了自己?

他欲言又止:“大人以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是的,孙彦如今的身份不是“孙氏郎君”,而是“江南国主”。孙昭亡故,孙景是扶不起的烂泥,早被连天战火吓软了腿。权柄兜了个圈,终是回到孙彦手中,可惜孙氏早非昔年盛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孙彦收拢思绪,却还是无法避免地想起那个名字——崔芜。

他心中悔意涌动,却不能流露一星半点,叫部下瞧出端倪。

“咱们与叛军,迟早会有一战,”他铺开舆图,指定某处重镇,寒汀探头一瞧,不由惊呼,“舒州?”

“叛军即便得了补给,仍有致命软肋,就是派系诸多,难以拧成一股绳,”孙彦眉心冷煞,“咱们不妨暂退一步,且由叛军内部厮杀。等他们自己消耗干净了,再以雷霆之势夺下此地。”

“如此,江南危局可解。”

这是孙彦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有意思的是,有人与他所思不谋而合。

因着江南战乱频发,好些酒楼、茶楼都已萧条破败,然有一家酒楼却于乱世中做起生意,明面上迎来送往,背地里却买卖各方消息,成了情报集散的中转站,竟于洪水滔天中站稳了脚跟。

酒楼名为“萃锦”,于这一家独大的时局中,倒真有些“荟萃天下锦绣”之意。不是没有不长眼的势力打过酒楼主意,但真对上才知道,这酒楼实力之硬、背景之深厚,实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肖想的。

不说旁的,数月前南下的北地商队便是驻扎于此,随行除了大批物资,竟还有一整只护卫队,配备的弓弩、刀枪之精良,不逊色于昔日的镇海军。有心人固然眼馋肥肉,却也怕咬下去是块啃不动的铁板,反而崩了大牙。

彼时酒楼雅座之中,贾翊与陈二娘子相对而坐。旁边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玩着手缝的布老虎,没多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陈二娘子极怜爱地为他擦了擦额角汗迹,回头又是凝重神色:“江南这场仗打到这份上,沃土几成千里焦野,殿下要的是鱼米之地,如今只怕非她所愿。”

贾翊也不计较茶水冷了,用凉茶润了润喉:“放心,就快打完了。”

陈二娘子诧异:“先生何出此言?”

“叛军不比正规驻军,内部原是一团散沙,”贾翊说,“猖獗这些时日,几乎将江南地皮刮下三尺。”

“吃得如此脑满肠肥,合该出栏,正好殿下登基在即,送回京中,当作你我的贺礼。”

陈二娘子打了个寒噤,自他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中预见到江南来日的泼天血雨。

九月十八,登基大典。

钟声响彻每一条街巷,重峦般的宫门次第而开。饱经战乱的都城迎来新的主人,丹陛拂过十二华章的衮服。

舄鞋登阶而上,每一步都格外稳当。盖因主人踏过尸山血海,亦闯过荆棘丛生。

她知道脚底的路怎么走。

不是没有各怀心思的目光觊觎着她的背影,但当崔芜转过身——头戴冠冕,十二玉旒映照芙蓉秀面。睨视脚下,凛然如月照冰川,寒意四溅。

文武百官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

匍匐在一个女人脚底,承认她的权威,膜拜她的伟岸。

丁钰慢了半拍,目光随即与崔芜相对。那双眼睛清而冷,却在看向他时微微弯落,像是得意,又仿佛顽皮,戏谑地眨了眨。

令人窒息的空气突然融化,丁钰有点想笑,为免御前失仪,赶紧谦卑地俯下身。 w?a?n?g?阯?发?b?u?页???????ω?é?n????0?????????c????

与此同时,江南厮杀正酣,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渗透每一寸土地。

孙彦亲自带领部曲冲锋,长刀斩落人头,尸骸共弩箭齐飞。这是一场求败不求胜的战役,在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他下令鸣金,率部撤离了战场。

“大获全胜”的叛军自以为扭转了战局,没了外敌的压迫,首脑人物果然如孙彦和贾翊预料的一般自相残杀——先是东王叛乱,经西、北两王合力镇压。继而西王坐大,又被天王与北王铲除。

金陵城中血流成河,刽子手砍落成排的人头。自封天王的叛军首领只道隐患尽除、高枕无忧,殊不知是为自己敲响丧钟。

瞧准时机,孙彦下令反攻,虚幻的假象被喊杀声粉碎,镇海军亮出爪牙,像饥渴的野兽一样撕咬猎物。

叛军“偏安江南”的美梦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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