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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加害武穆王”这桩罪名便可顺理成章地扣在孙氏头上,拔除眼中钉的同时,也能除去手握重兵的权臣悍将。

一箭双雕,一了百了。

秦萧不怀疑崔芜有本事做出这样的布局,虽然她在他面前从来直白坦荡, 可她心里藏了多少机关城府,秦萧亦是见识过的。

她之所以没这么做,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与秦萧的情谊牢牢牵绊着她,令她落不下屠龙之子。

可情谊这玩意儿并非一成不变,天子的心思又是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今日看重之物,明日却不见得放在心上。

这些疑虑隐隐绰绰沉在心底,其实并未现形,只是在某一个时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攫取住理智,诱使秦萧说了不该说的话。

放在当时的语境,其实没太大问题,亦可理解为秦萧蒙蔽孙彦的作态之语。

他万万想不到,崔芜竟然如此敏锐,仅凭这一句话就解读出他当时复杂微妙又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声。

也许是秦萧沉默的时间过于漫长,崔芜有些不耐烦,在他额角处轻轻弹了下——是提醒,也是借机报复。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秦萧回过神,仓促间随便寻了个借口:“总要说些什么敷衍孙彦……随口道来之语,并非出自真心。”

崔芜可没那么好糊弄:“骗鬼!要真是蒙骗姓孙的,兄长该说的是‘天日昭昭’,而非把我拖出来鞭尸。”

秦萧:“……”

崔芜捏住他下巴,以一个温柔又不失强硬的姿态,迫使秦萧抬起头:“兄长,你当时不只是蒙骗孙彦,对不对?至少有一个瞬间,你是真的担心我会顺水推舟,用一杯毒酒根除后患,是不是?”

秦萧自以为藏得极好的心事被她戳穿,无言以对。

崔芜叹了口气。

她知道权柄之争给秦萧留下了深重阴影,搁在后世,已然够得上PTSD。她也明白,在这个时代,“皇权”两个字的威压不是一般的重,所有人匍匐在上位者的阴影中,荣辱性命系于她一念,想不患得患失都难。

但……

在她与秦萧坦明心迹、剖析肝肠到这个份上,对方依然疑虑重重,实在很难叫人不失落。

“兄长信不过我,”崔芜懊恼道,“你担心我会为权势蒙蔽双眼,将昔年情谊弃如敝屣,对你心存忌惮、百般防备,甚至动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就像你嫡母嫡兄所做的那样,是不是?”

就算让秦萧自己分析,也不会比崔芜总结得更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这一回,他沉默更久,方艰难道出一句:“我知阿芜不是我嫡母嫡兄,我也……并未疑你。”

崔芜嗤之以鼻:“得了吧,嘴上说不疑,但你说的话、做的事,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找退路。”

她很想薅着这人衣领大发雷霆一通,仔细想想,又觉为着这个发作秦萧很不值当。憋屈半晌,终是撒了手,冷着脸披衣起身。

秦萧被她丢在红罗软帐中,裹着温软的丝绸软衾,一颗心却似沉入井底。

他直觉自己该说点什么,奈何天生不擅长甜言蜜语,待要开口亦不知从何说起。正自懊恼间,忽听脚步声去而复返,紧接着,一卷明黄诏书被丢进帐中。

“自己看看吧。”

秦萧不解其意,却不想再触怒崔芜,依言打开诏书,闯入视野的赫然是一句:“……武穆王秦萧,公忠体国,智勇无双,更有千秋之功,着于朕大行之后,顺应天命,登临皇极。”

那一瞬间,秦萧瞳孔骤凝,触电般推开诏书:“陛下,这万万不可!”

崔芜盘膝而坐,笑眯眯欣赏着武穆王的脸色——他一辈子的表情变化加起来,怕是都没这一刻多:“为何不可?”

秦萧只觉口干舌燥,他知道崔芜隐有以自己为储君的打算,也清楚那些名为闲聊、实为教导的夜晚,都是为了令他更好上手政务。

但“心里有打算”和“立好遗诏昭告天下”,这完全是两回事。

“陛下绮年玉貌,身体也正康健,怎可做此不祥之语?”秦萧正色道,“臣年长陛下六岁,说不得会早走一步……”

崔芜眼疾手快,将武穆王的嘴堵上了。

“若是兄长先我一步,那便另说,”她显然通盘考量过,“但若不幸,我先走一步,留兄长独自一人,却是万万不能由得旁人拿捏兄长性命。”

“这份诏书,我手里一份,盖卿与阿丁也各自持有一份。待得大行之日,三份同时公之于众,有他二人力保作证,可令朝野信服。”

秦萧未曾想,崔芜考虑得如此周全,可见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

“可阿芜春秋鼎盛,”他委婉道,“若是身子养好了,未尝不会有自己的孩儿……”

崔芜挑眉:“自己的孩儿?跟兄长的吗?”

秦萧:“……”

崔芜:“那不一回事,有区别吗?”

明知天子这话有插科打诨之嫌,但别说,秦萧还真是没法反驳。

总不能劝天子与旁人生孩儿吧?

他揉了揉额角,发现自己被崔芜绕进去了。

“我此生不打算有孩儿,过身之后,偌大基业总要寻人托付,”崔芜点到即止,言归正传,“兄长,你我相识多年,我亦不会放任你被人拿捏软肋。”

任何人。

包括我自己。

秦萧不知该说什么,此时此刻,说什么似乎都多余。

他亦知诸多猜疑是荒诞且没必要的,奈何经历过权柄之争的人,疑虑和恐惧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不是理智和清醒能抹除的。

“是秦某心胸狭隘了,”良久,秦萧自嘲一笑,“阿芜待我情深义重,我本不该这么想你。”

崔芜偏头瞧他,想了想:“是我对孙氏下手太狠,吓着兄长了吗?”

秦萧微怔,须臾摇了摇头。

“与孙氏无关,是秦某自己,”他坦然承认,“一朝被蛇咬,看什么都带疑影。”

“我知阿芜非我嫡兄嫡母,但我亦知晓,权势于人影响有多大。譬如前朝太宗皇帝,亦不失重情重义、英明神武,为求篡权夺位,却连自己同胞兄弟都可屠戮。”

“类似的先例太多太多,秦某不能不引以为鉴。”

崔芜无奈叹息。

她知道秦萧说的是实话,这不是他的错,是这个世道、是皇权二字,如泰岳般压在每一个人肩头,强悍如大魏军神也扛不住。

那么多血淋淋的先例在前,无论她说什么,乃至指天发誓,秦萧也很难彻底释怀。

盖因言语与人命相比,太轻太轻了。

她沉思片刻,不知从哪扒拉出一方绢帕,又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划破手指。

秦萧陡惊,抢过她的手:“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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