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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境地,谢崇岚的姿态并不如何狼狈,发髻一丝不苟,面容不染尘埃。他盘膝而坐,仿佛只是在自家小佛堂里念诵经文。
“我知道陛下会来,”看到崔芜,他并未行礼,只捋须淡然,“我一直在等你。”
天子负手身后,仿佛看着谢崇岚,又像是透过他,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陈郡谢氏乃累世名门,朕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份敬重在。”
“若你肯安分守己,朕本想许你一个善终。”
谢崇岚轻嗤微哂,没当回事。
他不知道,崔芜说的是真心话。
自古谢氏多名人,从以少胜多、逼退前秦大军的风流宰相谢安,到“咏絮才女”谢道韫,“谢氏”代表的不仅是一个家族、一座传承百年的门阀,更是一段风流传说与文化符号。
她不想毁了他们,但他们挡了她的路。
“老臣倒是早就预料到今日,”谢崇岚倚着发霉的墙壁,悠悠叹息,“陛下可知为何?”
崔芜挑眉:“因你谢氏贪婪过甚,从不知满足。”
谢崇岚大笑。
“谢氏已为世家魁首,百年积累,便是享用一世都挥霍不完,多占那几亩地、贪几贯银钱,有何必要?”他叹息摇头,“我说料到今日,是因为老臣第一次见到陛下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你迟早,会把这朝堂天下,捅一个天翻地覆。”
崔芜并不否认。
“你口中的规矩,乃是禁锢朕的枷锁,朕岂能留着它?”她坦然道,“再者,何为规矩?不过是人为的画地为牢。”
“既然都是人力所为,旁人定得,朕如何定不得?”
谢崇岚:“但你所谓的枷锁,正是这世道赖以维存的基石与准则。从古至今,从三皇五帝到前朝女帝,正因臣忠于君、子顺于父、妻从于父,方能立起万世基业。”
“而你,却要推翻它。”
“这是谢氏反你的理由,也是世家容不下你的根源。”
“你今日可以杀了我、诛了谢氏,但你杀不光世家!即便是你看重的武侯与寒门,传承数代、经营多年,谁敢保证不是下一个谢氏?下一个世家?”
“陛下,你以为自己在披荆斩棘?不,你斩断的是中原传承百年的根系,更是延续至今的国朝命脉!”
第412章
刑狱之中, 光线幽暗。
苍老的世家魁首与年轻的天子彼此对视,看似相隔不远,实则横亘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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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夏虫不可语冰, 谁也不能说服谁。
“第一,”天子竖起一根手指, “三皇五帝那会儿,百姓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没人敢把女子囚困闺中, 不然你以为娲皇氏和嫘祖娘娘是从何而来?”
谢崇岚没想到她会从这个角度挑刺, 倒是一愣。
“第二,也许今日的寒门会是明日的世家,也许数百年后的世道又是一个轮回,可那又怎样?”天子冷笑,“你吃完这顿饭,下顿就不吃了吗?明知自己从出生一刻起, 就一步不停地奔赴死亡, 怎么也没见你去跳黄河?”
“哪怕百年后,新的世家羽翼丰满, 至少这百年间, 百姓吃饱了肚子。”
“自前朝以来,以你谢氏为首的世家兼并土地、倾吞资源,哪怕乱世之中,依然锦衣玉食、奢侈无度。”
“反观百姓没了田地、流离失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崔芜背手身后,冷冷注视着谢崇岚:“如果这就是谢卿所谓的一定之规,那么朕就算掐住天公的喉咙, 也得把它扭转过来!”
覆舟水是生民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崔芜知道,所以她必须改变。
她不想再与谢崇岚多言,转身欲走,却听身后囚徒朗朗一笑。
“陛下口口声声,无非怪罪世家贪得无厌,但你可知,世家再贪,亦于皇权不碍。”
“但您宠信的武侯……嘿嘿,身居高位、手握重兵,若一朝起了叛逆之心,试问陛下将以何约束?”
离间!
赤裸裸的挑拨离间!
什么“宠信的武侯”?这货就差指名道姓地说出“武穆王”三个字了。
旁的崔芜都可以不理会,唯独这口心尖逆鳞不容触动。她回头尖锐地盯视着谢崇岚,然后抬起右手,冲他比了个手势。
五指捏拳,中指高高竖起,仿佛无声的嘲讽。
“傻B!”
余怒未消的天子大步走出刑牢,直到走下台阶,被七月滚烫的阳光拥抱满怀,才散去心头郁气。
她摁了摁额角,不知是牢中空气不好还是被谢崇岚气的,总觉有一根筋隐隐抽着,反复磋磨血肉,令她脑中揪着劲的疼。
贾翊正候在院中,见状快步迎上:“陛下怎么了?可是那谢崇岚说了什么?”
崔芜摇头:“没什么……在里头待久了,胸口有点闷。”
话未说完,一股异样的恶心感直冲喉咙眼。仓促间,她只来得及捂住嘴,冲到一旁连声嘶呕。
贾翊吓了一跳,要待跟上,却被女官拦住,方想起自己与天子男女有别,这种时候反而不好近身。
“陛下可是龙体违和?”他急切道,“臣这就宣太医?”
崔芜呕了一阵,腹中没了存货,人也舒坦了许多。
“不必,”她接过女官递来的茶盏,以热茶漱了口,“大约是早上贪凉用了井水湃的瓜果,有些克化不动,方才又受了狱中寒气。”
“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天子自己便是不世出的名医,她言之凿凿,贾翊自然相信。
崔芜将突如其来的犯恶心归结在谢崇岚身上,满心要给这老匹夫一点颜色瞧瞧,谁知当晚传来消息,谢崇岚于狱中咬舌自尽,死前留下血书,将一应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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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拿命给子孙族人留后路了。
彼时,垂拱殿中的天子沉默片刻,挥笔拟了一道旨意:
令刑部彻查谢氏族人不轨之举,有罪者依律判处,无罪者许其归乡,三代之内不许出仕。
令都察院及皇城司核查谢氏财产,有贪墨公帑、搜刮民脂民膏者,即刻充公。
处置不可谓不严厉,比之全族尽殁的三陇石氏,终归留了余地。
至此,昔时传唱的魏晋风流烟消云散,谢公远志不复见。
数日后,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雨洗净了京中横流的血色,随着惊雷传入京城的,是岑明与徐知源兵分两路攻取南汉国都,踏平了偏安一隅的岭南政权。
此时此刻,放眼崔芜亲手绘制的天下舆图,唯一独立于大魏统治外的,便只有托庇剑门天险、龟缩四川盆地内的蜀国。
“这地方不好打,自古就是易守难攻,”崔芜思忖,“还是派使者吧,能兵不血刃,总比硬打代价小。”
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