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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城,后脚当地的官员便来接他们去官衙入住,冰梨城深陷战场,极度渴望支援,眼下粮草大军到了以后,斥候单枪匹马早早前去营地通禀,宁月则在冰梨城稍作休息,等着林净水派兵来接。
冰梨城临近冰原,虽然算不上四季寒冬,但也并不暖和,此处春秋冬都是冷的,唯独夏季有几分暖色。
他们来的时候临近四月底,这里不算特别冷,穿个薄棉衣就可以,这地方因为太过偏僻,也没有什么高阁地龙,都是用砖石水泥垒建出来的房子,空气中有常年挥散不掉的泥土味儿,屋里垒着火炕。
炕一烧起来,整个屋里的犄角旮旯都暖和起来了,这里的臣子献上了当地一种冻梨给她品鉴,说是冰梨城因此得名。
冻梨黑黑的,被水泡着摆在碟里,要咬破梨皮吸里面的水,吃起来甜滋滋的,宁月一边吮水儿一边对着镜子看她自己。
赶了一个月的路,宁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灰头土脸的,自己盯着镜子瞧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不好看。
离开胭脂水粉太久,她再给自己上妆,感觉哪里都不贴服,一时间有些怕见林净水。
离心上人越近,她越开始在乎这张脸,但想一想,林净水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已经变成一个丑八怪了。
一想到此,她就对着镜子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她眼底里又汇了些泪,她想,就算是林净水少了一只眼,少了一只手,她也会跟林净水在一起。
她会跟林净水永远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该是埋在一起。
想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宁月沾了些胭脂,缓缓点在唇瓣上,又在随行的衣物里挑挑拣拣,想找一件能见林净水的。
但太可惜了,她这一趟出来,什么好看衣裳都没带出来,最终挑挑拣拣,只选出了一件还算好看的翠绿色骑马装来。
凑合穿吧!
宁月换好衣裳,又将发鬓挽成利落的盘发,因为要骑马,所以没用簪子,而是用了结实的翠绿色发带,将发鬓紧紧的盘绕在一起。
她前脚才刚将发带缠绕起来,后脚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隔着门墙听不太真切,宁月还以为是林净水来了,高高兴兴的站起身来,奔到门口去开门。
但谁料,门一打开,她没有见到林净水,只看见护送她的金吾卫匆忙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公主快跑,大晋战败,将领被俘,眼下南雪国正率兵攻入冰梨城!我们要先逃!”
宁月当时正新欢鼓舞的推门而出。
门被推开一条缝,随后寒风和嘶吼一起撞砸到她的面上,她听见这话时,人都跟着愣了一下,脑子似乎卡在了一起无法运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呢喃着问了一句:“大晋战败?”
大晋怎么会战败?
林净水...林净水被俘虏!
提到“俘虏”二字,宁月脑海中便浮现出来自古以来看的那些史书。
两国征战,将士被俘虏后过的都很惨,有名望的将领被敌国抓走之后,敌国为了知道军情,会特意折磨他们,而折磨之后,还会以俘虏的性命为要挟,要求本国拿粮草来换。
有些国家会换,但是换也只能换回来一个被折磨的断腿断手的废人,这个废人回到了国家之后,也一定过的不好,因为他们打了败仗,人也残废了,一切都没了,以前这种俘虏被放回来,不是自尽了,就是找个破庙了此残生,谁都没办法再像是个人一样堂堂正正的站着。
而有些国家连换都不会换,就任凭那些将士死在敌人的手里。
宁月下意识的想到林净水那双眼,想到在小舟里,他紧紧拥着她,说要为她拼出来一条路时的眼。
一想到林净水被抓走,她就觉得胸口里的心脏被人用刀挖出来,放到了油锅里,一点一点的煎熟,连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割痛。
金吾卫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快速冲到了她的面前来。
生死攸关之际,金吾卫行事也少了几分礼节,拉着宁月胳膊就往外拽,不过百步远,其余金吾卫就已经提着刀过来了。
一群人什么都没顾上,跑到马厩后上马就逃。
宁月动作稍有迟疑,一旁的金吾卫怕她感情用事,赶忙道:“冰梨城内守卫不算少,一时半会儿攻不破,但是南雪国来势凶猛,守城仗会打的很激烈,万一真的被攻破——属下是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公主千金之体,若是被抓,定然影响两国局势,还请公主尽快撤离。”
当时宁月正在上马,她整个人都没有马背高,面颊完全被挡住,谁都瞧不见她的面,金吾卫一边勒马过来,一边催促:“公主快——”
他话说到一半,正看到宁月的脸。
她在哭,那张刚点上脂粉、漂漂亮亮的脸蛋完全扭在了一起,泪水冲到下颌上,又顺着下颌掉在她的衣服上,最后被冰冻成一小块痕迹,她用袖子用力擦了一把脸,哽咽着说“我知道”,然后努力爬上马。
马背太高,她咬着牙往上爬,唇瓣上的肉被她自己咬破,血腥味儿弥漫在她的口腔,她不断地在重复什么,亲兵驱马静听,听见她在不断的说:“我知道。”
她不会耽误的时间的,她不会耽误时间的,她不会耽误时间的。
她就这么哭着爬上马。
旁边的亲兵知道她是为了被抓的林净水哭,便轻声道:“公主,臣只是护送您走,其余的将领还是会留下打仗的,您不必担忧,说不准过段时间,战局扭转,林大人就被救出来了。”
宁月胡乱的点头,抓住马缰,跟着众人一起从城后门离去。
当时战乱刚起,冰梨城的县令忙着去打仗,是县丞来护送宁月——其余人都可以死在战场上,但公主金枝玉叶,必须先由金吾卫送走。
这不公平,其余人都死,唯有公主活,但宁月离开了朝堂后看到了太多的不公平,她深切的明白,这个天下,就是不公平的。
她反抗不了这种不公,只能流着泪骑在马上、如同水中浮萍一样,被水浪与狂风卷着,奔向未知的下一程。
人使尽千方百计,不如命运轻轻挥笔。
金吾卫共二十人,各个都是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们奔到城门口、护送着宁月逃跑,一路奔向漆黑的深夜里。
宁月骑在马上,于寒风中回头,视线颠簸中,城墙上的火把逐一亮起,冷冽的风将宁月半湿的脸吹的生疼,她望了几眼,便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马跑了半夜,把那些尖叫,怒吼,火把,全都留在了身后的夜晚里,而她奔了半夜,直至黎明后,才与金吾卫短暂的找到了一个山洞歇脚。
她奔逃半夜,双腿都打颤,到了山洞中后,金吾卫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让她休息,其余金吾卫折返回去打探消息,看战事是否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