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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那可得要,您要反悔我都不能还的,别人东南西北每个方向磕八百个响头都求不来的好东西,送上门了还有不收的道理吗?我说小郁……”
“潘老板,”男人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我在问她。”
乐团老板的三寸不烂之舌在此刻仿佛被打了结,哑巴了。
他向来是八面玲珑,将那副谄媚嘴脸做到极致。
一位市井的商人来搞艺术,自然没什么让人信服的本领,因此乐团内私下也把这位老板看得很轻,意气风发又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们,为他的言行而不齿。
但郁雪非没这样想过,甚至偶尔也能与潘显文的立场同频共振。
潘显文的确俗,人却不坏,有着一腔侠肝义胆,会在许多类似眼下的时刻,不动声色地挡下风雨。
只是今天这场雨是冲她来的,躲不过、逃不掉。
郁雪非悄悄打量这位来头不小的男人,他唇角维系着温和的弧度,镜片下的眼却冷恹淡漠。
商斯有的愠色并不显山露水,若非在京中锤炼出察言观色的本领,她恐怕也难品出其中一二。
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耐心所剩无几,容不下她拿乔。
“承蒙商先生抬爱了。只是……”
她稍顿,在有限的时间里紧急编出一套说辞,“只是乐团人多眼杂,我平时演出也用不上这样好的琴,若送给了我,怕是让明珠蒙尘。”
“哦?”商斯有笑了下,像是觉得她的骨气很幽默,“郁小姐是觉得它配不上自个儿的琴音?”
他倒是会颠倒黑白。
郁雪非抿着唇,实在不懂为什么非要送她这样贵重的礼物。
要是是寻常的演奏琴,收了也就罢了,百十来万的东西,不明不白地收下,要怎么解释它的来处呢?
她相信成人世界的运行法则是等价交换,有些东西固然很好,但她受不起。
窘迫之下,她细白的皮肤浮起一点赧然的粉,装聋作哑地问,“商先生的意思,是想听我弹奏?还是……”
那道镜片下的目光一寸不移,幽幽地萦着她。
商斯有颔首,“算是吧。”
郁雪非觅见一隙生机,“如果只是想听我用它演奏,您有需要的时候但凭吩咐就好,琴我就不带回去了。”
“那郁小姐周六有没有空?”
她没想到他话锋转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居然有人把客气话当真,“……嗯?”
商斯有说,“刚刚讲的话儿,转头就忘了?”
郁雪非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不懂,但仍如此步步紧逼,分明刻意为之。
她后悔给自己挖了坑,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应了句,“……有。”
得到了理想的答复,男人唇角稍扬,摘下钢笔,写了个电话给她,“具体时间地点跟这个号码联系,不需要做什么准备,人来就行。”
米白色的便签上,还有墨水幽幽的竹香。郁雪非捏着这张重若千钧的纸片怔了片刻,才想起来问,“不是在乐团吗?”
他没答,转而问一旁晾了许久的潘显文,“潘老板,乐团没有演奏员不能外出的规矩吧?”
老潘忙不迭地献殷勤,“嗐,就算有,您一声令下,这规矩也得改呀!”
说完他向郁雪非挤了挤眼,示意她别再执拗。
“那就好。”商斯有把钢笔收好,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微眯着眼乜她,“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其实郁雪非还想说什么,他一看,话被迫吞了回去,只能迟缓地点了下头。
最后听见他那温厚又自带距离的嗓音说——
“那就周六见,很期待你的表演。”
*
郁雪非在傍晚时分到家。
她在北京租的是一间有些年头的老房子,五环,步梯二楼,在单元楼下就能看到窗台透出的暖光,狭窄破败的楼道里,隐约飘散着炖排骨的香味。
推开门,味道愈发浓烈,她不由感慨一句,“好香。”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江烈放下笔记本电脑,过来接她的琴包,“马上就炖好了,你收拾一下准备吃饭。”
习惯性的动作,既往郁雪非都会直接交给他。
可今天,她犹豫了一下,“那你先去盛饭吧,我换个睡衣就来。”
清瘦的少年轻掀眼皮,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黑色背箱。
郁雪非进入卧室,将那把价格不菲的琵琶恭谨地放在琴架上。
拗不过商斯有,潘显文又说放乐团不保险,她这才把东西背了回来。
江烈插着兜,面无表情目睹了一切,直到她忙碌完,才懒散地问一句,“换琴了?”
“嗯?”郁雪非怔了瞬霎,没想到他能留意到这细微变化,想了想说,“别人的,只是在我这里放两天。”
如此解释倒也没错,她打算下次见商斯有时还回去。
还好他没多问什么,点了下头就回去布置餐桌。
一餐饭吃得极安静。
江烈大学专业是计算机,向来离不开电脑,排查程序bug或者写新代码,连吃饭都要把电脑支在一旁。
而郁雪非本来话就不多,今天心里揣着事情,就更沉默了。
她还在想商斯有的邀约。
乐团不反对接私活,小型聚会上的演出也好,带学生教课也罢,郁雪非都做过,唯独商先生这一桩,她有些拿不准什么意思。
商斯有走后她向潘显文打听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也不明就里,甚至还开起玩笑来,“又是送东西又是约见面的,没准是看上你了吧?”
虽是玩笑,却也不无可能。
在北京待得久了,郁雪非多多少少也听过公子哥们的风流轶闻。还在音乐学院时,她就曾目睹自己的同学卷入其中,最后也没落着什么好。
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而言,豪掷千金博一笑算不得什么,喜欢了就追,不喜欢一脚踹掉,再光鲜亮丽的圈层来来回回就那些事,凑近看,无一不爬满虱子。
左不过是养个宠物的兴致,如此轻贱感情,郁雪非无法苟同。如果商斯有真存着这样的心思,那私下赴约未免太过危险。
“不好吃么?”江烈的话音打断她的思绪。
郁雪非回神,发现自己夹着一块排骨吹到凉了还没吃上,心不在焉得太明显。
她挽唇笑笑,“没有,炖得刚刚好。”
江烈看着冷情冷性,于无声处却很关照人。之前他们还在读中学时就开始学着做饭,手艺在同龄人中算得上高超。
只是现在她五脏六腑被焦虑填满,因为商斯有,完全容不下别的情绪,山珍海味到嘴里也没味道。
低头吃了几口饭后,她实在没了胃口,放下筷子,看了眼江烈,犹豫着开口,“小烈,你周六要上课吗?”
“要去办公室改一下作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