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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指节仍然青肿。
其实张悯和江惠云把她照顾得很好,十几日下来,她身上的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唯有手指上的伤,一直没什么起色。
“张药。”
“说。”
“我病得太久,刘影怜的事,留给我的时间还有多久。”
她慢慢地吃完最后一口桃肉,抬头问张药。
张药没有否认,习惯性地抱起胳膊,低头看着玉霖道:“你知道宋饮冰和刘影怜的关系?”
玉霖点头,“知道。”
张药望向厨房外面,那一口一口堆叠的棺材,藏在雨布下面,在雨中像一连片青褐色埋骨山。
“宋饮冰今日在神武门前,为刘影怜喊了一回冤。”
玉霖猛地抬起头:“陛下杖杀……”
“没有。”
张药打断她,随即道:“我给了他一脚,这会儿人醒没醒,我还不知道。”
玉霖苦笑了两声,随之低头一边擦手一边道:“也算是个办法……”
“你很机敏。”
张药冷道:“第一句就戳到了陛下要杖杀宋饮冰的心,那你就应该明白,宋饮冰的命都不重要,刘影怜的命,就更不可能留下了。我当你在天机寺火场说的那些话,是为了安抚刘影怜,玉霖。”
玉霖没有应答她。
她安静地坐在冷灶边,以手托颚,一动不动。
张药抬高声音又唤了她一声:“玉霖。”
她这才侧身望向张药。
张药说话素来残酷,此刻开口,他已尽量收敛,但脱口之言,还是如锤敲骨。
“螳臂当车没有好下场,你如今这个样子,连病都养不好,何谈为人翻天。”
玉霖笑笑,应了一声:“是。”
张药沉默须臾,方又道:“我知道你自诩十年司法道,走得比我等之辈不凡,借你自己诛杀王少廉,增修《问刑条例》,解救刑部狱女囚,的确是你这个少司寇的功力,但刘影怜,不是刑部狱中那些无名女囚,她是钦犯,她死定了。”
话至绝处,张药亲眼看到,玉霖的肩膀颤了颤。
他忙将声音收住,缓了一口气道:“我看在家姐的份上,最后再劝你一次。”
“没事。”
玉霖吸了吸鼻子,“我不也是钦犯吗?”
她说着,双手轻轻扣住,“你穿着寿衣来刑部狱,向我寻死的时候,不也觉得我死定了吗?”
张药无言以对。
玉霖没有说错,他与这个女子的机缘,就是始于他自以为是,觉得凌迟之刑不可改,她死定了,死前杀一个她最痛恨的走狗,多少也算是一份安慰,然而她不肯下手,她非要活,且如今还真就活在他面前,一天天地,要吃要吃穿,逼得他张药在梁京城里,一口棺材一口棺材地卖,同时也逼他承认,他真的想错了。
“你别一直抱着你的胳膊。”
张药微怔失语。
“一副无情无义的样子,这是你自己的在家里。”
张药没有吭声,手却缓缓地放了下来。
玉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随后又将肩上的飞鱼氅衣拢好,紧紧地裹住自己。
“刘影怜如今还在兵马司吗?”她问张药。
“在。”
张药松开胳膊以后,竟一时有点无措,不知以何种姿势自处。
“你要不蹲下来吧。”
“啊?”张药挑眉。
“我喉咙很疼,你这样站着,我还得大声跟你说话。”
坐是不可能坐的,张药虽然只买棺材不置家当,不喜欢高门大户的排场,但掌北镇抚司这么多年,跪他脚边的人不计其数。在朝除了皇帝,在家除了张悯,还没有人能让他蹲就蹲,让他跪就跪。
“你以为你是谁……”
话未说完,耳边传来一声划响,玉霖从灶台边拖出了另一张矮凳,“请主家坐。”
张药本就不自在,听她这么一说,竟鬼使神差地坐下了。谁知刚坐稳,又听她在旁轻声道:“男人真难缠。”
“玉霖!”
她不答反笑,笑得张药铜皮铁骨都泛了红。
“你给我说正经说话。”
玉霖点头:“好。那让我探一探刘影怜的生机还剩几分。”
她扫了一眼张药的鞋子,“你穿了革靴,是奉召入内廷……”
她微微有些喘息,捏紧手指,强逼自己凝神,“遇宋饮冰在神武门前,为刘影怜喊冤,表示兵马司已经以刘影怜为天机寺大火之犯……陛下试图杖杀宋饮冰,那必是不想‘天人感应’之说,诟病其政,你说刘影怜已成钦犯……”
玉霖看向张药。
张药接道:“你猜得对,我已有御批,只等交刑科签发,掌刑千户就会把刘影怜从兵马司带回诏狱。”
玉霖望着张药,湿发上的水,顺着她脸颊缓缓流下。她用手轻轻抹了一把脸,张了口却半晌没有出声。
“你不敢问是吧。”
玉霖垂下头,“不是不敢,是不忍。我知道,你要刑杀她。”
她说望向庭中的棺材,又问道:“什么时候?”
“明日日落前。”
玉霖追问:“刑科签发提人没有那么慢,为什么不是今夜刑杀她?”
怎么回答她呢?
告诉她,他为她拖了一天吗?
张药说不出口。
然而玉霖却在他身旁,开口自解道:“你其实……还是想信我能翻天的,对吧。 ”
对啊。
张药看着玉霖,心里不自觉地默念了一声。
“我的衣裳呢。”
“……”
张药想她病得像个蓬头鬼一样下不了床,便还没来得及给她买,此时被她问及,只能反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见一见宋饮冰。”
第22章 恩师别 自我脱下官服起,我就与蝼蚁同……
宋饮冰是梁京人,祖上世代读书,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却败了根基,父亲老死在国子监典籍这个从九品的末等官位上,族中兄弟,多是屡考不中之徒。唯有宋饮冰少年时便进士及第,在翰林院做了一年的庶吉士,被赵河明看中,拜入其门下,一路苦学刑名。
宋饮冰天资不低,但却是梁京官场上,人人都瞧不上的“田园派”。
不擅交际,忌入社结党,视名利如浮云,即便是赵河明门下出身,上通赵汉元这位内阁首揆的天,也从不肯借此在仕途上钻营。和他的父亲一样,入仕十几年,仍在□□品的官位上来回打转儿,连江惠云都替这个年轻人着急,宋饮冰却还是那副模样,闲时赴山溪垂钓,却因此结识了户部尚书何礼儒。
何礼儒是循吏,呕心沥血一辈子,官拜部首,掌大梁国计,一生只娶一妻,与妻育有独女,名唤影怜。
春山清风之间,这位为大梁国计熬白了头发的名臣,遇上高洁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