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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会杀了那么多人。

君王仁慈,酷吏无情。

为什么会成了这样?为什么面前的天子可以自赞仁慈,心安理得地建他的祠堂,而他却困在一片死静的坟场里,喊不出声音,哭不出眼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凭什么?

玉霖常常这么问,此时文渊阁内,他竟然也想向天子问出这三个字。

“张药,朕不是只有你这么一个奴隶。”

“陛下……”

许颂年的声音响起,“奴婢求您……不要这样说。”

奉明帝低头,见许颂年已匍匐至他脚边,话是不敢再说,只顾接连叩首,以求主人怜悯。

那额头磕地之音,一声一声打在张药心头,张药看向许颂年,他不可怜自己,但他很可怜这个姐夫。他闭上眼睛,暗暗呼出一口又腥又酸的浊气,终是慢伏下身,口中改换自称,请罪道:“罪奴万死,请陛下赐罚,求陛下不要牵连罪奴的姐姐。”

奉明帝冷笑了一声。

良久,才对张药吐出三个字:“先办差。”

另一边,随着朝阳的光透过厚云,扑向张家院落,杜灵若急促地叩响了门环。

玉霖打开院门,迎面看见了一张发皱的纸。杜灵若上期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口,“看……快看看……”

玉霖迅速扫过那张纸上的文字,切声问道:“哪里来的?”

“贡院……贡院门口药哥给我的,让我……交给你……”

“他还有别的话吗?”

“有……”

杜灵若吞咽了一口,总算是捋平了气息:“他说,他求你了。”

他求她了。

仅凭这句话,玉霖即明白,毫无疑问,张药又想死了。

“把文章给我。”

“好……”

杜灵若递上文章,玉霖接过,索性就院门前蹲下,敛住心神,只沉吟须臾,便开口析道:“这篇文章,取题自《四书》,不出意外,正应春闱第一场。春闱所用连使纸,而这张纸是姑田生宣,若张药是从贡院中将之带出,那这就是夹带舞弊的实证。”

“天啊……”

杜灵若倒吸一口凉气,“药哥为什么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他……他疯了吗?”

玉霖道:“因为这纸张上的文章,是阿悯姐姐写的。”

“什么!?”

杜灵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竭力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

玉霖道:“以后再告诉你。”

“好……以后说,可是……”

杜灵若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又问道:“阿悯姐姐为什么要帮贡生舞弊?她是观音啊,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杜灵若说及观音,玉霖的思绪忽飘飞至那也的水门关城楼上,那夜里,张药合着她的声音,迎向城楼高风,一道念起:“若有观音在世,何弃你/我于炼狱,何令你/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早就放弃向神灵求救,可是他说:“我求你了。”

玉霖垂下眼睑,地上的灰尘打着转儿萦绕在她裙边,像一片落地的云,托着她的肉体凡胎。

她眼眶酸热。

她不忍。

“冷静下来。”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心内自语:“理清楚,理清楚眼前的事,才能去下伏棋。”

想到此处,她扼住杜灵若的虎口。

“杜灵若。”

“啊?”

“别慌,你想想,如果阿悯姐姐根本不知道,这篇文章是写来做什么的呢?”

杜灵若心惊胆战,声音也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有人骗她写……”

玉霖“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还记得,碧洪茶社的那场诗会吗?”

“诗会……”

杜灵若连连点头,“记得记得,江家恨不得把满城的文人都……等一下,江家……江崇山!”

玉霖的手指猛然收紧,接着问道:“舞弊的人是他吗?”

杜灵若应道:“是,但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贡生,但我不认识,应该不是梁京本府出身。”

“不是本府出身……”

玉霖抬眼,“那就是考场有变数……”

玉霖再度看向那篇文章:“张药现在在什么地方。”

杜灵若心里又惊又怕,一时没回应玉霖。

“杜灵若!”

“啊?”

杜灵若猛一惊,“你说什么?”

“我问你张药在什么地方。”

“哦……陛下召他进宫了。”

“陛下回宫了?”

“对……对,赵首揆昨日递了一本进去,陛下连夜就回宫了。”

“谁递进去的,你们掌印吗?”

“不是,是陈秉笔。”

玉霖顿时想起了,碧洪茶社二层楼上,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尝试在心中推演,张悯为求银钱,被江府的人蒙蔽,做了江崇山的科考代笔。然而江府祖上虽战功赫赫,却并未与学政上的人相交。若要窥知考题,攀得一定是赵党。这是其一。其二,张药夜巡考棚,必然是奉了奉明帝的令旨。奉明帝身边将张药夜巡的消息告诉知江赵两府的人,应该是陈见云无疑。奉明帝要钱,江赵两府要保自家子弟,君臣斗法,最后的结果,应该是钱归天子,“清白”归江崇山,“罪”归……”

“杜灵若,你将才说,舞弊的还有一个人是吧。”

“是还有一个人,但……”

杜灵若摁住太阳穴,努力回忆张药的话,“但药哥说,二人是涉嫌……”

“涉嫌?”

张药话少,但在司法道上从来用词精准,他说二人涉嫌,那么就是罪名并没有咬死在一个人身上。

玉霖在虎口上掐出了一块甲印,再度推演:“若有赵汉元出面与春闱学政官勾连舞弊,考题既然已泄,则必联通帘内主考官员。照这么说,帘内考官必会推罪在另外一个考生身上,以此来维护江崇山。可此事为什么没有达成呢?

除非,有人与帘内主考,主张相左。

“同考官……杜灵若,今年的同考官是谁?你知道吗?”

杜灵若应道:“陛下点官的时候,这我还真在边上听了一嘴。翰林院举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翰林李薄,还有一个也是翰林出身,现在供职在乌台,人可硬了,叫什么来着……韩……”

没等杜灵若说完,玉霖“噌”地站起了身。

谢天谢地,也谢她自己,她终于想明白了,奉明帝命张药要杀的人是谁了。

第90章 道心破 当今世道,王法放屁。……

贡院门前, 礼部来了两个司官,接同考韩渐出场。

韩渐一夜未眠,在帘外交接完身上的事项后, 眼眶已经熬得青黑。他独自走出贡院大门, 迎上礼部司官, 也顾不上彼此行礼,即问道:“那两个贡生如何?人是在镇抚司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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