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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霖抿了抿唇,“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张药没有回答,他朝下跨了两阶,将手中的伞递至玉霖手中,而后顺势捞起她的膝弯,将玉霖横抱入怀,随即一刻不停留,径直走入了雨中。

玉霖忙将伞撑开,遮至二人头顶。

她抬起头,眼前是张药分明的下颚。

玉霖一手撑伞,一手下意识地拽住了张药的衣袖,张药侧头看了一自己的肩膀,却并没有提醒玉霖她的失态。

“我没觉得难过。”

张药抱着玉霖行在雨中,革靴踩水,啪嗒作响。

“反而心里很轻松,自从我背上有了这两个字,除了张悯和许颂年,我没有让任何人看过,我觉得这既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我死去的父母,可今日,它在三司堂上帮我回答了一个我至今不能亲自回答的问题:我受主人令杀人,奉天子命灭口。它会写入明日的邸报,最后人尽皆知。挺好的……”

说至此处,他似乎笑了笑,“原来我也,早就恨透了私刑。”

张药站住脚步,继而垂下眼来。

“天下司法官无数,可只有你,给了我一次被公正审判的机会。玉霖。”

“嗯……”

“我当伏法去死,但我又想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刺痛了玉霖,她的身子在张药怀中猛得一僵。

头顶的声音再度传来,是那一句她说过很多次的“生儿育女建祠堂。”只不过,他否定了这句话,转而问她:“不生儿不育女,也不建祠堂,可以跟你在一起吗?”

玉霖缓缓地移开伞,至此她终于能看见张药的脸。

白衫微湿,衬得他皮肤干净,眉目清正。

有什么道理,拒绝一个好看的男人,有什么理由,不要一颗澄净的心?

玉霖闭上眼睛,雨水打在伞面上,那声音封住了万籁,玉霖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可以。”

她说完吸了吸鼻子,睁眼望着张药,又重复了一遍,“可以。”

她自以为张药性子再冷静,听完这两个字也总会错愕,或者至少垂眼撇头,让她品尝一回男人的踟蹰。谁想他竟然平静地说了一声:“好。”而后扫了一眼他自己的肩膀,对玉霖道:“那你不要再把我的袖子拽那么紧了,我的肩膀要露出来了。”

张、玉二人远行于雨中,与跟随解囚的狱卒一道,渐隐于夜幕间。

大理寺门前亮起两排灯笼,赵河明独自撑伞,撩起袍衫跨过了正门。

雨夜中传来一阵伶仃的马蹄声,一辆马车缓缓行来,在赵河明面前停了下来。

车帘打起,车内伸来一只手,江惠云发髻高挽,面色微微有些疲倦。

“回家。”

赵河明伞下抬头,却没有伸手。

“是你帮了小浮?”

江惠云将手臂枕在膝上,并未收回,低头望着赵河明道:“对,韩渐是我收留的。也是我帮他和小浮通信,宋饮冰也是我听小浮的意思,刻意遣来你身边的。”

赵河明苦笑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惠云道:“因为江崇山六岁坠马伤头,从此书不成诵,文不成句,这么多年,它连论语学而篇都背不出来,若习武戍边倒是可以不恬祖德。科举及第?那是个天大的笑话。前两年,他乡试中举,我就知其中有你们斡旋,只是我自私护短,不肯害我自己母族。”

赵河明摇了摇头,“那为何这一次……”

“因为你们要无辜而卑微的人去死。”

江惠云说完之后,静静地望着赵河明,沉默了半晌,忽地叹出一口气。

她收回伸向赵河明的手,揉了揉潮湿的眼眶,“你是赵家精心养大的公子,你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你不明白,我和父兄、以及那上万兵将,拿命去守一道城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河明道:“难道不是为了功勋彪炳……”

“我不否认。”

江惠云接过他的话,“我不否认上战场的人,都想要功勋,可若只为了功勋一样,能撑多长久。”

赵河明不禁笑出声来,“那是为何?请夫人赐教。”

“为了人,为了城门后无辜而卑微的人。”

江惠云沉下声来:“天下叛军起于草莽,缺钱无粮,但凡入城就没有不抢掠的。一户人家半生的积蓄顷刻毁尽,家破人亡就在破城的那一瞬。我们求功勋,守的是天子的天下,也求良心,守的是人的土地和家。我是赵家妇,也是江家女,我敬仰我的祖先,我有我自己的良心。”

赵河明垂下眼睑,袍脚已被雨水浸湿了一大半。

江惠云的话悬于他的头顶,像剑一样令他心惊。

“赵河明,我嫁给的那一年,我觉得你也有良心。”

“那现在呢?”

面前又是一阵沉默,“也许还没有丧尽,我也不知道了。夫妻是一体,你对我有恩也有义,我无法和你决裂,但我绝不能背叛自己。所以对不起……”

赵河明忽然加快了语速,“可你知不知道,小浮使的是什么手段?她写下‘梧照半死’,援引《问刑条例》的春闱旧案和梧桐诗案,你我江赵两家,都会被她拉入‘谋逆’的泥潭。”

“可她还有别的办法吗?可我们会死吗?”

赵河明一时怔住。

江惠云倾身靠近赵河明,恳切道:“我们死不了,我们树大根深,顷刻不死。”

“这话是小浮说的吗?”

江惠云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说的。天机寺被烧毁的那一次,她为救刘影怜,仿写你的虎爪书,害你被软禁内廷。我曾去质问过她,我说是不是因为我树大根深,顷刻不死,她就可以心安理得挫伤我们。她没有回答我,只是跪在我面前向我请罪。我好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又好心疼当时的小浮。后来我终于慢慢明白过来,想通了我为什么如此矛盾。赵河明,上位人不能行恶,一丁点都不可以。”

“这未免过于绝对……”

“因为不公平。因为我们杀人不必偿命,我们遭不到报应,可天下人不是只会打断牙齿和血吞,还有人和小浮一样,拼上自己的命,也要剐下我们一层皮。我喜欢这样的姑娘,我就是要帮她,哪怕让我自己下高台,卸功勋,我也无所谓。我还不老,我还可以远赴郁州,和兄长一起,再为我自己杀回一份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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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河明在雨中沉默了良久,马车上的灯笼被风打得东倒西歪,照于人身的光也忽明忽灭。

明灭之间,赵河明缓缓地抬起了头,问江惠云道:“若有一日,我不再是世人眼中的百官之伞,你会如何?”

江惠云应道:“你不是百官之伞,也是我江惠云的丈夫,跟我回家吧。”

赵河明连嗽几声,问道:“你不想问问我,今日是先生赢了,还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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