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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梁誉身后,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王爷奉旨处死囚犯,尔等还不速速打开牢门。”

瘦狱卒盯着梁誉的皂靴颤声问道:“不、不、不、不知王爷要处死谁?”

杜怀仁瞥向梁誉,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应道:“顾明鹤的男妻,楚常欢。”

胖、瘦狱卒双双一怔,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几分遗憾,旋即起身,引梁誉等人朝里间走去。

几日不见,楚常欢竟瘦脱了相,原本神清骨秀的一个人,如今只剩满身的死气。

狱卒打开牢门,楚常欢听见铁锁的响动,下意识抬起头:“明鹤,你回来了?”

梁誉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走近。楚常欢就着灯影殷切瞧去,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后,眼底的那点希冀彻底溃散,又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模样。

梁誉心底仿佛压了一团火,怒也不是,气也不是,在楚常欢身前蹲下,用力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抬头:“顾明鹤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楚常欢睫羽轻颤,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

“知道。”他掰开梁誉的手指,往后挪了几寸,淡淡地道,“王爷纡尊至此,是来送我上路的罢。”

皇城的风声四通八达,梁誉并不意外他会知晓此事。

令人诧异的是,梁誉没有从他的眼中窥见半分惧意,死亡对他来说仿佛是一种恩赐。

从前的楚常欢娇气得很,手指破了皮都要嚷嚷半天,可现在,竟能慷慨赴死。

楚常欢日夜都坐在被褥上,足跟冻疮裂开的血迹悉数留在了绣花缎面上,变成了褐色的血斑。

梁誉盯着他的脚看了许久,神色愈来愈沉。

就在此时,楚常欢忽然向他行了个跪拜礼:“罪民斗胆,肯请王爷在罪民死后,将罪民的尸骨与叛臣顾明鹤葬在一处,罪民感激不尽。”

梁誉一言不发,心底的那团火快要压不住了。

楚常欢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便一直跪匐在地,瘦削的脊梁骨在囚服下若隐若现,尽显单薄。

这间牢房里挤了不少人,此刻却无一人出声。空气沉凝,莫名诡异。

良久,在一旁看戏的杜怀仁含笑说道:“楚少君对顾明鹤的这份情谊当真令人感动,难怪汴京城里人人都说你们夫妻鹣鲽情深。”转头笑向梁誉道,“王爷何不应了楚少君的请求,了却他们夫妻最后的缘分?”

梁誉眯眼看他,嘲道:“杜大人这么爱成人之美,此事便交由你来办,如何?”

杜怀仁笑容微僵,旋即应道:“下官领命。”

得了应允,楚常欢这才起身,动作间缠绕在他脖颈上的白绡散落下来,露出了大片柔腻的肌肤,以及一条足有三寸之长的狰狞伤疤。

不过须臾,楚常欢就已将白绡重新系上,遮掩掉丑陋的痕迹。

梁誉愣了愣,欲言又止。杜怀仁似乎也没料到白绡下竟藏着这么大一条疤,神色略显诧异。

不过他对此并无兴趣,而是对梁誉拱手道:“王爷,时辰到了,该送楚少君上路了。”

梁誉侧过脸,不再看楚常欢。他踱步至杜怀仁身旁,沉声说道:“本王的手只在战场上杀敌,若论处死囚犯,还是杜大人有经验。”

杜怀仁笑了笑:“下官的手的确不太干净,多杀一人也无伤大雅。但王爷莫要忘了,是圣上降旨让您处死楚少君,下官位卑言轻,断不敢行此僭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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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冷笑:“杜大人素来喜洁,今日破例来此,无非就是怕我在酒里做手脚。既如此,何不亲自动手,如此更为宽心?”

杜怀仁笑咪咪地说:“王爷这话着实冤枉了下官,您对楚少君的厌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下官这个时候若不知轻重横插一手,岂不令王爷不痛快。”

楚常欢神色平静地跪坐在墙角,似是对两人的言谈充耳不闻。

他的面上染了许多尘垢,但依旧俊秀,只是那双本该澄澈清透的眸子,此刻已无光泽。

梁誉怒意乍起,也不知是被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激恼,还是杜怀仁的挑衅让他起了杀心。他对殿前司的侍卫道:“过来!”

手持木托盘的侍卫被梁王吼得一颤,立刻呈着鸩酒向这边走来。

梁誉从盘中取出一杯鸩酒,不待他有所行动,掌心遽然一空,他低头看过去,楚常欢已从他手里夺过鸩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梁誉的手虚悬着,半晌方收回。

“哒——”

酒杯滑落,在发潮的稻草里滚动了几圈,最终停在他的皂靴旁。

楚常欢捂着肚子痛苦倒地,口鼻渐渐渗出了血,身体也因巨疼开始痉挛,逐渐蜷弓成虾状。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难堪的声音。

心脏被鸩毒绞缩收紧,呼吸骤然变得贫瘠。

鸩毒之烈,远超意料,不过瞬息,楚常欢就停止了挣扎。

梁誉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藏在袖中的手却在冒冷汗。

杜怀仁宣了太医来此,确认楚常欢气绝身亡后适才对梁誉拱手道:“王爷做事果断,乃下官辈典范。下官这就将楚少君的尸体运往东郊,与叛臣顾明鹤葬在一处。”

梁誉冷冷地道:“滚。”

第4章

楚常欢又梦见顾明鹤了。

他手持一柄长戟,自滚滚黄沙中策马奔来,口里唤道:“欢欢!”

楚常欢呆呆地凝望,直到顾明鹤纵身把他拥入怀里,他才张了张口,面上淌着滚热的泪:“明鹤你回来了?可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

顾明鹤温声哄道:“傻欢欢,我怎么会死呢?我要一直陪着你。”

楚常欢眨了眨眼,将信将疑:“真的?”

顾明鹤笑道:“当然是真的。”

然而下一刻,他的头颅四分五裂,肉浆与血沫顺着脖颈的裂口潺潺泄下,连同搂在楚常欢腰间的那只手也断掉了,鲜血喷涌,溅了他一脸。

楚常欢蓦地睁开眼,自被中惊坐而起,脸上湿淋淋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明鹤……”他喃喃低语,唤着梦里的那个名字。

忽然,他发现不远处的方桌前端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肘边的泥炉上煨着一壶气味浓烈的药。

是梁誉。

楚常欢怔了怔,脑海里飞速盘旋那日在地牢里的情形。

——梁誉掐住他的下颚,质问他知不知道顾明鹤已死,并趁势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楚常欢不明就里地看着梁誉,奈何对方力气极大,稍一收拢指头就迫使他打开了齿关,将药丸滚压在舌下。

后来一杯鸩酒下肚,他在极致的痛苦中闭了眼,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梁誉喂给他的是何物。

梁誉吃了两杯热茶,由始至终都未能从楚常欢的脸上看见半分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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