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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五刻,姜芜从厨房里呈来一碗热腾腾的豆粥,并一盏蜜浮酥柰花。

小满将至,气温渐热,兰州城的茉莉也竞相绽放。楚常欢虽畏寒,但他如今怀有身孕,晴天时难免燥热,饮了这蜜浮酥柰花整好可解燥。

饭毕,他闲来无事,便与姜芜一道去厨房切了些鲜鸡肉喂给球球,球球吃饱喝足后一溜烟奔去花园,撒着欢儿地追赶蝴蝶。

楚常欢捧着一盒鱼食行至池塘旁,恹恹地撒了一把,引得池中的锦鲤争相夺食,溅出片片水花。

正这时,泛起涟漪的池水中倒映出一道白影,楚常欢抬眸,就?见李幼之负手立于?池塘另一端,四目相交,李幼之微微一笑,向他拱手揖礼。

楚常欢佯装没看见,漠然地挪开?视线。

欲转身离去,李幼之已来到近前,再度揖礼道:“下官见过王妃。”

楚常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李幼之无奈一笑:“不知下官何时得罪了王妃,令王妃如此厌恶下官?”

楚常欢道:“不敢。”

李幼之又笑了一声:“看来的确是得罪过王妃,下官便在此向王妃陪个不是。”

楚常欢实在不想看见此人?,遂将鱼食扔给姜芜,快步离开?了后花园。

李幼之满腹疑惑,旋即朝另一道石门走去,折进?了书?房。

过了午时,梁誉自?军营归来,梳洗更衣后带着楚常欢出了城,直奔千角滩而去。

西陲之地人?烟稀少,河谷草原一望无际,正适用于?牧马。大邺军需之战马有六成源自?兰州的牧马监,而千角滩草原水草丰茂,无疑是放牧的极佳场地。

牧马监的圉官以马之优次分拨放养,草原上烈马成群,乌泱泱一片,甚为壮观。

昔日顾明鹤驻军兰州时,也曾带楚常欢在草原练习骑射,但仅限于?军营附近,从未来过如此广袤的地方。

楚常欢掀开?一面帷帽白绡,极目而望,便见三三两两的雄鹰于?碧空盘旋,若有野兔跃腾,便会伺机俯冲击捕,每当这时,总能引来看守马群的猎犬警觉,继而驱逐之。

不过是草原上的寻常光景,却教他直愣愣看了许久。

梁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须臾,开?口道:“常欢,需要弓箭吗?”

楚常欢回?神,侧首看向他:“要弓箭做甚?”

梁誉道:“猎鹰。”

楚常欢道:“我不会。”

梁誉道:“我来教你。”

说罢唤来圉官,要了一把长弓,并二十支羽箭,旋即纵身一跃,落在楚常欢的马背上,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楚常欢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今日哪来的兴致教自?己猎鹰,此刻纵使千万般不愿,也无法明着拂了他的好意,遂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挽弓,搭箭,拉弦。

“嗖”的一声,箭羽离弦,梁誉力道精准,本该射中鹰腹,却在松弦的一瞬被楚常欢压了手臂,锐利的箭刃几乎是擦着鹰脚而过。

最终落了个空。

他不解:“为何?”

楚常欢道:“留它一命。”

梁誉紧握长弓,倏而冷笑:“你对禽兽尚且慈悲,却偏偏不肯放过肚子里的那条人?命。”

见他不语,梁誉又道,“倘若这是顾明鹤的孩子,你会留下来吗?”

楚常欢仍旧没出声,他的沉默,仿佛就?是答案。

梁誉呼吸一凛,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常欢,顾明鹤不是好人?,他不值得你爱。”

楚常欢垂眸:“除了明鹤,我还能爱谁?”

梁誉难掩怒意,哂道:“同心草不愧是忠贞不二的巫药,你被顾明鹤操控得死死的,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待我把九黎巫祝请来,自?会让你看清顾明鹤的真面目!”

楚常欢淡淡一笑:“明鹤都死了,我还需要看清什么真面目?”

梁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因念及顾明鹤,楚常欢此刻心痛如绞,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他挣开?梁誉的束缚径自?下了马,怅然往前行去,最终来到一处丘头,盘腿而坐,望着远方水泽里的野鸭发?呆。

芳草悠悠,微风轻拂,纵使天地再浩大,他目所能及的,也仅有眼前这片景致。

塞北的风,江南的雨,不过尔尔。

日头西斜,圉官们陆续将马儿迁回?牧马监,广袤的草原很快便安静下来。

楚常欢在这里坐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准备随梁誉返回?驻军府。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看见的并非梁誉,而是三只凶悍的野狼!

楚常欢惊骇不已,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涌现,直冲颅脑。

他张了张嘴,试图呼救,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浑身犹如脱力般颤抖不已。

那几只狼龇牙咧嘴地注视着他,半晌后朝他扑了过来,楚常欢呼吸一滞,慌乱间厉声唤道:“靖岩!”

“嗖——”

“嗖——”

“嗖——”

三支利箭齐发?,几乎同时射中野狼的颈子,鲜血喷洒而出,有半数溅在了楚常欢的杏色道袍上。

大脑在这一刻变得空白,楚常欢无力地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口唇发?甘,几近窒息。

“常欢!”梁誉自?马背一跃而下,迅速将他拥入怀中,一面检查一面问道,“有没有受伤?咬到哪里了?”

楚常欢已说不出话?来,浑身抖如筛糠,面上犹淌着泪。

那几只野狼的尸体?不断在眼底扩大,曾被野狼撕咬的记忆正汹涌袭来。

楚常欢瞪大双目,呼吸愈来愈紧,就?连梁誉的声音也渐渐从耳畔消散了。

他被恐惧吞噬,最终晕倒在梁誉的怀里。

*

马车驶入城内已近戌时,还未在驻军府门前挺稳当,梁誉便急匆匆地掀开?幄幔,抱着楚常欢飞奔入府,并着人?去请大夫。

李幼之自?游廊行过,见他满脸忧色地抱着楚常欢赶往后院,便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梁誉道:“是我一时疏忽,让狼近了他的身。”

李幼之紧步跟上,担忧道:“又被狼咬了?”

梁誉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又?”

李幼之道:“先把人?送回?寝室罢。”

方才?回?城的途中,梁誉已仔细检查过他的身子,并无被撕咬的痕迹,想来是受了惊吓。不多时,大夫诊过脉,也言他受惊过度,无甚大碍,好生?照拂即可。

送走了大夫,楚常欢仍未醒来,梁誉不禁想起李幼之方才?的话?,遂命姜芜在床前仔细照顾,转而寻到李幼之,问道:“你方才?说常欢‘又’被狼咬了,莫非他以前被狼咬过?”

李幼之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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