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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胎是泥胎,贵体是贵体,不看行为举止,只从气质上面来说就有差距,在不同经济条件下长大的人,给人的感觉也是那么不同。
于是他决定好接下来要矫饰一番,单用“没钱”两个字来做一切答案。可江徕却并没有如季风廷预料那样问下去——他点点头,目光中像有一丝知情识趣的体贴,又像是对此漠不关心的冷淡,他半分也不好奇——竟只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耳边传来几声响动,玻璃碰撞和人走动的声音,季风廷眨了下眼,看到自己这间出租屋地面老派的方形花砖。
“搭把手吧。”江徕把玻璃用酒精擦干净放在桌上,又拿出来几块准备好的木块,垫在其中一片玻璃之下。旁边摆好他准备的美纹胶带、牙签、玻璃胶。
季风廷这才迟钝地搬起来另一块玻璃,小心翼翼地搁在桌上,把着它,他问:“要做鱼缸吗?”
江徕“嗯”了一声,量好尺寸用美纹胶粘贴玻璃板边缘,这是为了防止溢胶。他做得不算特别熟练,但有成竹在胸的架势。季风廷在他的示意下给他打下手,等到手下的东西逐渐成型,他才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即将拥有一个鱼缸的事实而兴奋起来。
几乎没有人送过季风廷东西。人在面对心念多年的巨大诱惑时是毫无抵抗能力的,所以他很大胆地,没有经过江徕允许,擅自将这个鱼缸归类到生命词典的“礼物”中去——礼物!命运的礼物!天赐的礼物!——江徕给的礼物。
这种兴奋化作实体,像一只弹吉他的手在撩动季风廷的神经,扫每秒钟最极限的音乐节拍。他整条身体都因琴弦的颤动而颤动。季风廷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跟他考到一百分和拿到人生中第一个龙套角色时想法完全不同,那种发自内心的油然而生的期待与愉悦——人生中初次收到别人用心准备的礼物的愉悦,他甚至认为用愉悦两个字都难以准确形容。
框架被胶布黏好,接下来不需要季风廷帮忙了。季风廷便控制不能地在桌边走动,罕见地露出来一副与年龄、阅历不大相符的模样。恐怕人在抑制不住欢喜时,都会变得这样孩子气。
围着桌边转半个圈,他问江徕:“玻璃很贵吧?”
“不贵。”江徕说,“剧组处理的道具,只是拿去加工时给了点钱。”
又低着头观察半天:“那一定比买成品便宜很多了——这里为什么要放牙签?”
江徕给他示范:“方便胶水进去,打完胶之后拿出来就可以。”
“这样打上胶就可以了吗?”季风廷绕到另一边坐下,手支着下巴趴在桌上,隔着玻璃看江徕动作,“要等多久才能养鱼呢?”
“十天吧。”江徕给出答案。
“十天……”季风廷跟着江徕重复,又叹,“哇,小江同志,我发现你真的很厉害,连这种东西都会做……”
江徕动作慢了下来,视线轻轻转动,落在季风廷脸上。
用一种天真的畅想,季风廷还在继续说:“我们养什么鱼呢,灯鱼好不好?群游很漂亮。孔雀鱼也可以,只是它们会生小孩,那我们可能照顾不过来,我以前请教过水族店老板……”
“季风廷。”江徕突然叫他。
季风廷被打断说话,可还是挂着那样好脾气的笑,抬眼望向他:“嗯?”
玻璃胶的味道逐渐散去,残阳更斜了,照到了桌面,在隔在他俩之间的玻璃缸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其中有一道,是隐约的彩虹色。若从江徕这个俯视的角度来看,季风廷此刻整个人都沐浴在暖黄色的霞光之中,眼中却盛着一道绚烂的彩虹。
双手撑住桌沿,江徕微微俯身,定定注视季风廷。然后他笑了。
江徕轻轻笑着说:“原来真的有这么喜欢。”
第24章 最美妙的一次动心
与人眼的视觉持久性有关,电影的放映标准是每秒24帧。所谓“帧”,指的就是单幅静止的画面,连续起来便形成动画。
这一概念对季风廷来说并不抽象。小学时男孩们中有过一阵火柴人格斗手翻书制作热潮,季风廷的同桌恰好是他们班级里火柴人绘画水平顶尖的人物。他用草稿本做了不少手翻书,完工以后向季风廷得意展示,明明只是些僵硬的单格动作,翻页的那瞬间,火柴人却灵动得像是从纸上活了过来。
季风廷盯着看,只觉得内心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像赞叹,更是惊奇。那是他第一次用有些另类的方式接触到影视制作。
后来长大一点,在同龄人每晚七点钟锁定CCTV-14等待《小鲤鱼历险记》播出的时候,他开始懵懵懂懂地读电影。
那时候电影院并没有那么普及,普通人想要看电影,除了用DVD播映影像店售卖的光碟,另外一个重要渠道就是电影频道。很长一段时间,季风廷放学后的生活,便是在响不停的麻将声里,用那台二十多寸的大头电视机争分夺秒地看电影。
他很喜欢一位叫做左慧的女演员,薄薄的双眼皮、秀气的鼻梁、饱满的唇珠,她有一副带愁绪的冷冷长相,笑起来却很有风情。那部她因此而获影后的经典电影,影片最后一幕是她穿一袭青袍站在崖边,镜头从她双眼逐渐拉远,露出她凝视观众的特写、她蜻蜓一样轻盈秀雅的身姿。
再往后,面临数次升学,住校的他只得在放长假时才有观影机会。高考志愿滑档那夜,他看一部很闷的文艺片,父母的争吵声像电影的背景音,生动而具体地环绕在他耳边。屏幕里的主角吃着圆白菜,狼吞虎咽、爱恨交错。他看完电影,在争吵声中默默站起身。
季风廷没有叛逆期,人生中所有离经叛道都用在那一刻,他对着暗光下的父母讲他的决定——无论他们怎么争执,他都不准备再读大学。
季风廷总是认为,人的记忆实际上就是手翻书或是电影一样,由一帧一帧的画面组合而成,要不然怎么解释每当自己回忆往昔,脑海里闪现的,往往是静态而无声的影像。
旧褐色的琐忆仿佛胶片的颜色,再渺小的人物也有属于自己人生的起伏跌宕。
现在让季风廷总结剖解,像做电影赏析,在关键点插旗,他会将人生与影视在无形之中接轨的那一面旗放在同桌向自己展示火柴人格斗那一帧,标注为伏笔;将择业观被动摇,初次产生自我想法的那一面旗,放在左慧隔着显像管屏幕凝视自己的那一帧,标注为契机;将命途发生重大改变、他即将踏上有异于普通人人生道路的那一面旗,放在闷片主角吃圆白菜吃到痛哭那一帧,标注为变局。
剖析角色生命弧线时,一般不会在其中加注小情小爱,但季风廷很有一番私心。他认为在江徕用近乎温柔的目光注视自己,说出“原来真的有这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