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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他被远比吃饭更要命的事催迫着,一句闲话也不想多说,“庄大人……昨夜之前我还没有十足把握,现在,我有十二分笃信,你同我,是一路人。”

庄和初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执着筷子,夹了片小菜送进口中,慢慢嚼了,又浅浅扒了一口粥,才饶有兴致问:“昇世子是喜欢读书,还是喜欢道法?庄某还是更喜欢读书一些。”

这人显然不急着与他说到正题上,也显然知道他很急,由内而外的急。

是以淳于昇全然不理会这人接了什么茬,径自道:“我在西凉,既是个闲散亲王家没什么出息的混账世子,也是与你担着一样差事的人。此番奉旨担当使团正使前来,的确带有一份大礼,不过不是那块石头……那块石头,只为探一探裕王同大皇子的关系是否真如我朝廷获知的一样。这回邀庄大人来怀远驿,就是为送上真正的贺礼。”

淳于昇话到此处,着意顿了一顿,但顿了两口粥的功夫,也没等到预料中满含惊讶的一声追问。

庄和初憋得住,他憋不住。

淳于昇只得往下说,“据我耳目在南绥收罗的消息,百里靖自被南绥朝廷定为此行正使之后,便处心积虑设计门路,企图至大雍皇城后搏一个单独见驾的时机,以行刺驾计划。”

一直垂眸吃饭的人终于停了手,抬了眼,“刺驾?百里公主与我朝——”

淳于昇不等这人慢悠悠把话问完,便答道:“以我在百里靖近身处所获线报,昔年挑起南绥与大雍那场大战的永王世子,曾对百里公主有救护之恩,他们兄妹情分非比寻常,而永王世子正是与当年的宁王军交手时殒命的。他们这道关系,便是在南绥,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所以,无论如何,庄大人万万不要被她蛊惑。”

庄和初又慢慢咽了一口粥,才道:“初四宫宴那晚,昇世子离席,是在庄某的琴音中听出了什么吗?”

被这人搭理了两句,淳于昇耐不住心头怨气,话里也少了几分好气,“你那破琴我听不出什么,但我看得出,百里靖自入席开始就时不时往你那瞄,一听你要出来献琴曲,专注得好像看上你了似的。再想想,南绥给你庄府的成亲贺礼是琴曲,你转头就又弹琴,就算是我多心,我也得去看看。”

庄和初无声地笑笑,一言不发,又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淳于昇艰难地等了一阵,到底绷不住,话音又友善了回去,“庄大人定然会有疑问,这些与我西凉无关,又为何要蹚这浑水?这便是西凉此行与大雍修好之诚意。”

淳于昇面容一肃,凛然道:“南绥与大雍的恩怨虽与我西凉无关,但干戈一起,必有无数生灵涂炭,知兵燹之灾将生而视若无睹,纵上无罪罚,然天地不容。”

字字掷地有声,仍未在低头吃饭的人身上激起什么波澜。

庄和初细细咽下一块糖醋瓜条,轻一叹,淡声道:“若百里公主当真行刺驾之事,无论成败,南绥与我朝皆修好无望,甚至可能刀兵相向。届时,为防西凉趁虚而入,西北边地必也将压上重兵,相应的,西凉亦不得不增兵驻防。如此,南绥与我朝失和,看似无关西凉,却会直接影响西凉王庭兵权收放。再则……”

庄和初又顺了一口白粥,化去那瓜条调配失当的滋味,才道:“世子担心百里公主刺驾之后全身而退的打算,是算计在你的身上,就如这回在驿中一样。”

原是心照不宣的事,被这人一把揭到台面上来,淳于昇心头微微一震,到底故作轻松地一笑,“当然,大雍耳目必不逊于我西凉,也许早已侦知百里靖的谋算,无论如何,只要大雍诚意修好,西凉愿一同努力。”

对面那人终于搁下了碗,取出手绢轻拭了拭唇角,一应料理好,方正色道:“昇世子所言,字字珠玑,庄某感激万分。只是,兹事体大,慎重起见,还望世子能将手中所获一应有关百里靖的线报借我一观。此为不情之请,但实不相瞒,庄某现下手中没有任何可信的消息来源,无法判断世子据线报得出的结论是否存有偏误。”

淳于昇怔然片刻,忽地失笑,“哎呀我的天……庄大人这个手段,在行间一行里可太老套了。以大雍皇帝对庄大人的信重,庄大人怎会没有可信的线报?这是假意示出弱点,故意试探我方诚意。这老掉牙的招数我西凉早就不使了!”

淳于昇一挥手,“无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淳于昇做得了这个主,线报全都给你看,就让你验验真心。庄大人行事如此谨慎,此事交托庄大人,我也踏实。”

庄和初笑笑,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还有一事,我要提醒昇世子,现下有人想要昇世子的命,不知世子有没有觉察?”

淳于昇捂着肚子,横瞥一眼,“我知道,感触还挺深。”

“我保世子平安,也保西凉使团此行得偿所愿,但世子要按我说的做。”

*

安澜院外,一众人正为千钟那一声“破案”诧异着,齐刷刷望向李惟昭时,忽听一队又急又重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裕王到”朝安澜院而来。

萧明宣一身朝服,在正午明灿的天光下熠熠生辉,俨然是散朝之后就得了消息,直奔到这里。

庄和初昨日说,正午时分方便赶来的人,该就是这位无疑了。

但庄和初来前也托付过她,在他与淳于昇从屋里出来之前,便是御驾亲临,也请她务必想法子拦上一拦。

拦裕王,比拦御驾可容易多了。

千钟急奔上前,疾呼道:“保护王爷!”

一众裕王府侍卫俱是一惊,顾不得看清危险何在,已在这疾呼声中迅速抽刀,以一万全的阵型将萧明宣围护在内。

然后便发现,朝他们王爷而来的,除了那大呼小叫的梅县主,再无其他。

“梅县主,”萧明宣沉着脸,扬手退去身前一切遮挡,定定看向那始作俑者,“怀远驿何等重地,外使当前,大呼小叫没个体统,不把话说清楚,可莫怪本王不讲情面了。”

“王爷您可是朝廷的大……大顶梁柱,我就是舍了命去,也得护您万全!”千钟言辞凿凿地表了态,昂首站定在萧明宣面前,正正拦好他去路,才道,“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李少卿刚刚破案了,折磨昇世子的,竟就是那天死在宫里的琴师呀。”

李惟昭闻声上前来,还没开口,萧明宣已横他一眼,“荒谬。”

萧明宣二话不说,起脚便要往前,千钟忙一张手,“王爷您可去不得!庄大人正在里头作法收那琴师呢,您千万不能靠近!那琴师跟您的仇,可比跟昇世子的大得多了。”

萧明宣脚步一顿,睨向面前的人,目光寒意乍生,“梅县主这话什么意思?”

云升在旁,心头暗暗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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