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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得更深的坏味。

“他一手假装杀了金百成,立马就叫谢统领接了任。你才刚刚不做官,他就对谢统领下了手,转头就要你来接这晦气行头。一步接着一步,接得这么紧,像个连环套似的。”

一根淹没在重重惊涛骇浪里的线头,随着这套不安好心的衣装,和眼前这人几乎毫无犹豫的选择,蓦地浮了出来。

“上元节那天进宫前,裕王与我说,等时辰到了,他会出手保你活命。”

后来,庄和初以挟持李惟昭求见大皇子的罪名被押送来御前,她没从中看到裕王出手的迹象,就只当是庄和初自个儿想通了,竭力搏了一条活路。

现下再回头看看,这一切却是与另一根几乎被她忽略的线头接到了一起。

“裕王他出手的法子,就是差遣苏绾绾去牢狱里要挟你,逼你自己想法子活下来,再来为他卖命,是不是?”

这是最为顺理成章的解释。

可还差关键的一处。

那要挟住他的,究竟是个什么?

要说是苏绾绾那重身份,一桩随着夫妻义绝的恩旨已算彻底告结的先帝朝赐婚,还能有什么法子将人逼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更不可能是那不知什么时候给他下的毒。

死的恐惧足够要挟一个一心想活的人,可又如何吓住一个原就打定了主意要死,甚至已将身后事安排周全的人?

这一点豁然开朗仿佛暗室中的一豆孤灯,映清眼前方寸之地的同时,也在四围映出更多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疑影。

幢幢疑影中,忽见庄和初淡淡笑了一下。

笑靥苍白,笑意却温存,像被糊窗的明纱滤过的天光,柔柔地映亮她心头整间暗室,驱散一切疑影。

“我苟延性命,不是因为要挟。应这差事,也非是迫不得已。”

“那是为什么?”千钟追问。

庄和初反问道:“那日你送来大理寺狱的乳糖圆子,有一颗内里藏着一卷布条,上面缝着半句话,似是大皇子的口吻。那是他说与你的话吗?”

千钟微一怔,旋即好似明白些什么,闷闷地垂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手中药典微微起翘的边角,轻点点头。

“那天回来,看着你把什么都安顿好了,我就怕……我说破天去也拽不回你。在你心上分量最重的,肯定要数大皇子,我就想着,用他的事先把你拖住,只要你不急着求死,总能有法子。”

话音越说越低,到最后一句上,不安的手指在药典边缘一把攥定,沉下一口气,扬起张虽已尽力却仍见勉强的笑脸。

“是为着大皇子回来的,那就好。等改日我寻着机会,好好与大皇子说说,他也就是叫裕王惹恼了,说那些话,准是跟裕王赌气,不是真心怨你的。”

千钟轻快起身,将药典收进匣子,一并摞进文盘里,“这些,我且收进屋里放好。一会儿还是回内院去吃饭吧,那边更暖和些——”

刚要捧起那满满当当的文盘,千钟忽被捉住了手。

庄和初的手心经由手炉焐过,却也只焐暖了一层皮,透不进血肉,薄薄的一重热意像层壳子一样罩在冰凉的肌骨上,甫一触上炙热一片,转瞬又渗出无尽的寒凉。

凉得千钟心头一颤。

“也不是为了大皇子。”庄和初似也清楚手上的温度并不令人舒适,一握拦下她,便松了力气,只虚虚地捉着。

换用一束足够和暖的目光紧紧牵着她。

“我自鬼门关前回头,是因为……发现还欠有一笔债,没还清。”

欠债?

千钟怔愣间,那虚捉着她的手轻轻一翻,将她的手翻掌朝上摊开来。

庄和初左手托着她瘦小的手掌,右手蜷成将将能被这手掌容纳的一团,轻轻放上去。

“与你允诺过,我们夫妻一场之后,不会妨碍你再结良缘,一应需善后之事,我会处置妥当。我原以为……那些安排,已无遗漏,但那日在狱中才发现,离着起码的周全都还差得远。”

那托在她掌下的手缓缓收拢,覆着她的手,将那只蜷放在她掌心的手攥进她掌中。

“千钟,庄府还有一样资财,不在账目上。这是一件兵刃,虽残破了,也不干净,但昨夜谢府一行,已请你验看过,勉强还算能用,现在也归你所有。那些让你不安的,困住你的,就让它来扫清,好不好?”

那层自手炉上焐来的薄薄热气已彻底散尽,冰凉凉的手一动不动地卧在她掌心里,当真像个了无生气的物件。

昨夜他与她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丧气话,一会儿说什么兴许会后悔让他活,一会儿又说什么自己贪生畏死,谁也不能怪到她头上,还有什么活一日就会好好活。

那时听着,就觉得这些话里透出的心气不像个死里逃生的人。

手中被他塞来这道“兵刃”,千钟才陡然明白,心口狠狠一揪。

“你……”千钟手掌蓦地收紧,牢牢攥住那一团冰凉,目光闪动着,如湖水中猛然坠入一颗石子,一阵短促而剧烈的震荡后,涟漪重重荡开,层层淡去,终归一片平静。

千钟抿抿唇,平静地看着他,轻轻地问:“你是不是,还没寻着活路?”

他不是为着活下去而回来的。

只是她一意孤行,不依章法,将他对她的那番万全安排扯出了个天大的窟窿,他只好折返回来,待修补好,再安心地去死。

他还活着,却是站在一条必死的路上暂时活着。

不要紧。

天底下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

一边活,一边往前寻活路,只是有时候容易,有时候难,难到极处,再无力往前接续了,那最后的一段,就被唤作是死路。

但只要还接续得上,无论多难多险,它就还是活路里的一截。

活着的人,哪怕只剩半口气在,也说不准自个儿脚下这段是不是真正的死路。

“不要紧,我去与姜姑姑说,让厨房做些好吃的,等吃饱了,咱们再一块儿寻去。”千钟将那一双顿然僵住的手一把拢住,捂进自己厚实的斗篷里,紧挨着他坐回来,探头凑到他耳边。

像避着什么看不见的耳目似的,千钟压低着声,颇有些神秘兮兮地道:“走着瞧吧,不管是什么非要把你往鬼门关里拽,我一定比它力气更大。”

暄风挟着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不及防备,热意已直达心口,遽然翻沸。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人性使然,耳朵独得如此眷顾,眼睛也迫切想要个公平,庄和初难以克制,不由自主转头看去,才略一偏转,面颊上忽地印下一记温软。

不深不浅。

恰能让人清楚地、真实地感觉到这一记的存在。

像只饥肠辘辘中暗暗觊觎一根鱼骨的狸猫,忽地被抱进满满一盆鲜鱼里,一丝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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