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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这些人里,若有主动自表身份、禀明一切者,经核查无误,一样可得解毒。

其余的,既不能解毒,也不再有那十日一服以压制毒性的药,便如树上的叶子,到了日子,秋风一扫,自然凋零,归尘归土,不必再为了剪除他们而多费丝毫额外的心力。

这是道再简单不过的阳谋,千钟一下子就听得明白,是以立时也生出一样不明白。

“可是……”千钟忍不住问,“要是这样,他们哪还能活到今天呀?”

“两年前,苏绾绾投来本王门下时说,先帝曾给过她一份所谓的解药,她也是在隐姓埋名离开皇城数年过后才发觉,那解药不过也只是暂时压制毒发,时日一长,效力渐退,才知是被先帝骗了。”

已瞒过这么多年,再去向今上陈情,还不知等待她的是个什么结果,两厢一比,确是裕王这里更有活命的成算。

自己不人不鬼地挣扎求生,却看着庄和初与梅重九好端端活着,又怎能不恨?

座上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那明晃晃的刀尖,叹道:“庄和初也是一样。只是,庄和初通晓医理,道门里又有些不同寻常的法子,他一直想方设法为自己续命,不过,到底还是没寻得解毒之法,眼见着也无计可施了。”

“好在……”座上人话音一转,“本王虽也没有解药,但先帝朝那十日一服的药,本王曾偶然得到一些。正月十五那夜着人给他送去的那颗,已将他阳寿续到现在,今日可是正月廿四了。”

千钟蓦地感觉身体里有道绷紧的什么“啪”地断了,脑中嗡然一片震响。

刚刚她还在心里暗暗盘算,兴许,先帝朝的这些事,庄和初早已经与皇上一一坦白,只是裕王不知道罢了,可是,要还有这么一回事……

那八成是不会有这种可能了。

再回想正月十五那晚,她喂给他裕王府送来的那颗药时,他咽得那么艰难,怕不只是因为没有力气。

也是在那一刻起,一道无形的锁镣牢牢栓在了他身上,牵到裕王手中。

这就是他醒来后说的……她兴许会后悔让他活吗?

座上人悠悠晃着刀,悠悠道:“何况,他过去用了不少虎狼之法压制毒发,还多次强行动武,屡屡负伤,熬到如今,底子也耗得差不多了,应该等不到十日,这两日就已经很有一些感受了。你与他同床共枕这么多日子,没什么察觉吗?”

她有察觉,他每一分痛苦她都有所察觉,只是全都叫那人轻飘飘地骗过去了。

“这药对他的效用,也只会越来越浅,所以,唯有大皇子尽快登极,庄和初才算能真正渡过这道死劫。”

萧明宣一面悠悠说着,一面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这样乖顺的时候倒是还算入眼。

“你如今是记在宗册上的裕王府郡主,存亡荣辱皆与本王共,只要你能好好听话,事办得漂亮,本王也绝不会亏待了你。”

“您有差遣,我一定办到。”千钟咬咬牙道,“可我还有件事不明白,求您点拨。”

“你说。”

“您能为大皇子做这么多的筹谋,为什么不为自个儿打算呢?大皇子现在听您的话,等他真的成了事,还能继续听您的话吗?”千钟咬牙将这问题一口问到最直白的地处,“咱们帮他当上皇帝,对咱裕王府能有什么好处呀?”

座上的人呵地一笑,起身踱至厅堂门口,目光穿过浓稠又空旷的夜色,投向那道跪得恭顺又挺拔的身影。

人就跪在门廊一盏灯笼的下方,远远看着,整个人仿佛镶上了一重金边。

聪明是好事,但太过聪明,就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庄和初没跟你提过吗?”萧明宣微微眯眼,看着那金光熠熠的聪明人,“他应该已经猜到了。”

第220章

皇城早春,沉睡一冬的生机纷纷醒来,在天地间横冲直撞地奔涌,鼓得夜风如浪。

庄和初选到门廊下这一处跪着,不只为着足够亮堂,更是为着这道风。

风自门廊下挤过,自这一处冲涌而出,正是力道最强劲处。

他跪在这里,能清楚地看见开敞厅堂中的两道身影,而如此距离与风声,又恰能抵去他过人的耳力,让他全然无法听清里面的每一句对话。

庄和初浸没在风涛中,不知多久,才见厅堂中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出来。

裕王甫一踏出门,庭院中那些浸没在浓稠夜色里的边边角角间接连涌出一队队缁衣裕王府侍卫,鸦群一般浩浩荡荡地聚来裕王身边。

千钟随在裕王身后,看得阵阵惊心。

这么多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藏进来的,可见着裕王带他们来,不是往常那样单为着摆出一个唬人的排场。

是当真做了让梅宅鸡犬不留的打算。

裕王眼中却似浑然没有这些人的存在,连那明晃晃跪候许久的人也并不在他眼中,由这乌泱泱的鸦群随着,径直自庄和初身边走过。

千钟一路暗暗数着这些人头,直将他们全数送出大门,又一路谨慎地折返回来,那没得令起身的人还在原地跪着。

站到他身旁,方觉这地处劲风飒飒,吹得人心乱。

“人都走了……”站了片刻,千钟才在袖中捏着手指尖,像对着个头一回见面、不知该怎么打开话头的人,喉咙紧巴巴地道,“你快起来吧。”

庄和初没起身,只略略抬头。

劲风将他的发髻吹乱了,缕缕发丝如任由滔滔激浪摆布命运的水草,在他面上不时拂来荡去,也将那道朝她望来的目光扰得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有所挪动,就有生变的可能,就在这里最好。”

这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千钟直觉得是被风扰着听错了,“生变?”

许是看出她困惑所在,跪地之人将话音扬高了些,穿过风声落进她耳中,恰不轻不重,平稳如旧。

“裕王的说法,你已听过了。无论听来多么理据确凿,也不过是裕王一面之词,何况,其中必有些说法与我从前所言相悖,定会令你心有疑虑,又无从分辨真伪。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裕王常做的那样,将涉事几方分隔开,各取证词,交叉比对,以得真相。”

千钟呆愣好一阵,明白过来的一瞬,直觉得劲风中好似伸来一只看不见的手,一巴掌掴在她脸上,让她狠狠一醒。

他说,会请一个人过来,为她说明一切。

这一句话,并不是一件事。

被他使大皇子请来的人是裕王不假,但“说明一切”这件事,并不是让她听裕王说说那么简单。

他想让她知道的一切,不是由他捧到她面前,让她听到、看到的一切,而是能令她亲自穿过所有迷障,打消所有疑虑,真正相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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