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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办案后的第一次胜诉,那天下班后,他把判决书打印出来,在公交车上翻来覆去阅读,不舍得收进包里,于是在下车时,毫不意外地被推推搡搡的人群挤到没有拿稳。

一共两张纸,他的胜利是“判决如下”中的短短几行字,很年轻的麦明一站在公交车站,抬头看被风吹起来的两张纸,它们像是海鸥掠过麦明一这片海洋,在海鸥骄傲的鸣叫之中,世界为他喝彩起来,Eureka!

他不是学者,不是贤人,只是一个追逐名与利的,俗不可耐的人,因为对胜利有着成瘾性的向往,所以总是如同一匹骏马,带着要踏遍天地的决心奔跑。

麦明一从前觉得那句附赠彩带和欢呼的Eureka最重要,现在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可能是某天从被莫司煜半抱半压着醒来开始,也可能是莫司煜像背后灵一样从无数照片中窥探他人生精彩时刻开始。

从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刻开始,他真的想过,也真的在想,要是以后一切胜利是由莫司煜对他喊出这句话应该也很好。

Eureka,莫司煜喊得会比这个世界都要响亮吗?

麦明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老气横秋地回忆往昔,已经没有任何理性和成熟可言,于是第十次会见,他站在铁窗前看莫司煜,始终没有坐下。

好想和莫司煜重新谈恋爱,也好想莫司煜马上出来抱他,麦明一想。

然后他开口,他开始胡说八道。

“我被蒋奇秋咬了两口,”麦明一把手腕给莫司煜看,他伤心地说,“我没有抓到蒋奇秋。”

“没关系,”莫司煜叫住他,“你别再走来走去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也不一定到案后非说我是知情的,我觉得蒋奇秋他不会这样的,蒋奇秋就是死要面子,他肯定是害怕坐牢被家里人知道…等他接受自己真的做错事了,他肯定会清醒的…”莫司煜还在絮絮叨叨,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安慰麦明一。

但麦明一还是忍不住在巴掌大的会见室里兜圈子,申请逮捕的日子越来越近,却没有任何进展,他想莫司煜先取保出来再说,至少别再每天只能戴着手铐见他了。

“麦明一,麦明一,”莫司煜在铁椅里挣扎起来,“你手腕痛不痛?再给我看一眼。”

“还有些痛。”麦明一重新站定,伸长手臂,让莫司煜看清楚他手腕上那个很深的牙印。

“这个死蒋奇秋,”莫司煜皱起眉,嘀咕着,又抬起头看麦明一,“你干嘛这么拼命?没抓到就没抓到。”

“我想让你快点从里面出来,”麦明一低声说,“我怕之后检方会批捕。”

“但你上次也分析了,蒋奇秋不到案的话,我取保不会那么容易,你不用这么,”莫司煜又卡壳了,“这么,这么把我的案子当一件天大的事。”

他说完,身体努力往前倾,对着麦明一的手腕左看右看,在自言自语“怎么咬成这样”两次后,居然努起嘴朝麦明一的手腕吹气,小心翼翼地,连眨眼的速度都变慢了,一下又一下。

麦明一觉得自己成了湖泊,有柳条被微风拂动,叶片擦着他的湖水而过,勾勒出永不平息的涟漪。

“你还喜不喜欢我?”麦明一忍不住问。

“什么?”莫司煜停住动作,慢慢坐直。

“你别再和我说反话了,不要故意气我,我们都别说以前的事,”麦明一把手伸回来,改为轻轻攀住一根不锈钢柱,“就说现在,你还喜不喜欢我?”

“你问这个干什么?”莫司煜犹豫着。

“因为我想和你重新谈恋爱。”麦明一把额头抵在铁窗上,他没有感到难为情。

“重新?”

“重新,”麦明一知道莫司煜在问什么,“我们在一起过。”

“好新奇的说法,”莫司煜没有再逃避,他听得无比认真,“什么时候?”

“我生日的那天晚上,你抱着花来找我,给了我戒指,我们喝了很多啤酒,选了一部难看的电影,”麦明一说得流畅十足,他那些焦躁不安的思绪此刻全都平息下去,成了河豚身体上乖顺的刺,“从那天开始,我没有再骗你。”

莫司煜突然问他:“你现在明白为自己辩解的感觉了吗?”

麦明一愣了愣,他咀嚼这句话,却没有尝到太多怨气。

“你相不相信我?”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固执地追问。

“麦明一,你相信我,和我相信你一样重要,你不能信誓旦旦让我相信你,但是对我究竟有没有做过一件事表现得不在乎,表现得宽宏大量地不计较,你必须在乎,我也必须在乎,如果我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我们也不可能谈好恋爱的,我不当那个被原谅的人,我没有错。”

莫司煜变成爱情先知了,他居然说了一堆麦明一没办法反驳的事情,麦明一对这样聪明的莫司煜感到陌生,他哑口无言地张张嘴,最后居然忍不住生气地耍起无赖来。

“那你到底相不相信我,我想和你重新谈恋爱,你相不相信我?”麦明一恼火地低声问。

“刚刚那个瞬间,我相信。”莫司煜故作严肃地点头。

就一个瞬间吗?麦明一不甘心地想,他急得攥紧铁窗,很想把莫司煜拎出来,和莫司煜说上三天三夜的那些值得被相信的瞬间。

可麦明一知道,他说再多的瞬间,莫司煜这样小心眼的人,如果没有为自己平反,莫司煜一定会记仇地绝不松口,绝不会承认现在还喜欢他的。

感情和案件,麦明一又困惑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担心哪一个。

他坐回会见椅上,靠着椅背放空自己。

“我今天脑袋很乱,一直在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麦明一有点累了,他平静后觉得很累,“我本来没有想今天就告诉你,我想和你重新恋爱的。”

“你太焦虑了,”莫司煜笑了笑,说得很洒脱,“找不到蒋奇秋就算了,我现在总是感觉,很多事就是注定会发生的,大家都被命运推着走,唉。”

“你别迷信。”麦明一轻声制止他。

莫司煜撇撇嘴,不说话了。

麦明一不想这么走,外面也很冷,现在会见室里很暖和,他看看钟表,把眼镜摘了,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擦了擦桌子。

“我好累,”麦明一用力擦桌子,头也不抬,“我要在这里睡一会,你陪着我。”

“啊?”莫司煜发出很呆的声音。

“晚安。”麦明一趴下去。

三十分钟后,麦明一被狱警腰带上晃来晃去的钥匙吵醒了,他脑袋开机得十分迅速,身体立刻坐直了,模糊视野中莫司煜不停朝狱警发出“嘘”这种示意人安静的声音。

麦明一重新戴上眼镜,他把头发往后撩,手指敲了敲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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