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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哩!”老农咧开缺了几颗牙的嘴,黝黑的脸上皱纹随着笑容舒展开来:“自打官府发了那新犁,老汉我一天能耕三亩地,两三天地里的活儿就能干完!省事儿多了!搁从前啊,累死累活也就一亩半!还有水车帮忙引水,什么青肥灰肥的往上使,麦子打抽穗起就争气嘞!都是官府好啊!”
李斯有意引着他多说几句,因此也就未曾表明身份,而是问道:“哦?地里的活计都是老丈你自己做吗?你的儿子们呢?”
老农说起这个竟是当场抹了把脸,可脸上依旧笑着:“老汉福气轻,长成的就俩,当兵走一个,另一个去年徭役走了,家里剩的儿媳妇得织布,底下的小娃娃能顶什么事儿……”
“再说这回徭役不一样了,发粮食呢,老幺过年往家里带了半罐子盐,还有两袋子粮,今年开春那小子一看有了新犁,老汉自己就能干的动,这就主动又去了。”
嬴政若有所思的看向他:“老丈觉得,日子比从前好了吗?”
“那可好太多了。”老农也平复了心绪,大胆的抬头看向嬴政一行人:“贵人莫嫌老汉多嘴,其实这麦子也就是个盼头,可徭役一下子轻了,听说律法也改的多了,不用老是注意着犯不犯法了,还有这新东西,也都是给咱们这些土里刨食儿的人折腾的,老汉儿是真心觉得现在的秦王才叫好。”
嬴政抿唇轻咳一声,被当面这么夸多少有些羞愧和不自在。但侍卫会错了意,得意道:“你面前的啊,就是咱们王上!”
老农瞪大了眼睛,随后猛然跪地,结结实实磕了几下,侍卫被吓了一跳,上前刚想拦,他又爬起来,声音抖着,很急促的道:“王上请稍待小人片刻!”
他转身就跑,嬴政不着痕迹的瞥了侍卫一眼,没言语,但牵着缰绳等在了原地。
老农扯了一小把麦穗,在火上烤去了麦芒,急慌慌用手搓了搓黑灰,捧到了嬴政马前。
“王上,小人家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地里的麦子刚烤了最好吃,小人挑了最大的,您尝尝。”
面前的人,黝黑粗糙的手掌上还沾着灰烬,捧着烤熟的青麦,眼含着纯粹的期盼与感激。
第二百二十五章 晚风
感激他做什么呢?兵是他征的,徭役是他发的,税也是他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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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苦有不少来自于他。
嬴政顿了顿,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很清甜的麦香。
于是对老农笑道:“的确好吃,愿老丈今年丰收。”
老农想给嬴政将手里的都带走,却找不到合适的容器,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看嬴政一拨马头,终于压不住哽咽,大声道:“王上!您…您一定好人好报!长命百岁!”
这算什么祝福,然而嬴政还是心中紧了紧,转头对刚才多嘴的侍卫道:“去帮老丈把地浇了,什么时候收完麦子了再回来。”
侍卫脸色一苦,老实应了。
坏了,刚才好像多嘴了。
好在他也很快调整了心态,那发配做农活儿虽然不好听,但也得复命不是?一来一回也能在王上这里留下点印记,好歹能知道自己这号人物,不吃亏。
蒙恬看着他掉头回去,也觉得好笑,驾马跟上队伍,倒的确将他记下了。
嬴政等人回到咸阳城时已经到了晚食的时候,干脆就将人都留在了宫中一同吃,吃的是烤羊羔,这东西就吃个现烤现吃,众人便围坐在烤架附近,韩非和李斯,蒙恬还喝起了酒,嬴政没掺合,跟着殷灵毓喝蜜水。
将到傍晚,微风徐徐,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很是惬意。
嬴政这一天来下有些累了,姿态随意,眼底带着愣怔,看着炭火发呆,时不时抿两口蜜水,火光给他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看起来比平日要软化不少。
“在想什么?”殷灵毓将一片烤到正好的肉削下来放进他的盘子里。
嬴政低声道:“在想你的民家。”
他和殷灵毓算得上知根知底,哪能猜不到,什么春秋时便隐世而居的民家,是殷灵毓的民家才对。
这一开口,嬴政便也不再只一个人想着,而是将心事说了出来。
“我从前读《尚书》,见'民惟邦本'四字总觉空泛,人多了粮食养不起,人少了征兵征不足,黔首的确重要可也没那么重要。”
“六国贵族视民如草芥,秦就当真不是了吗?”
晚风吹起他与殷灵毓的碎发,吹过烤架上的羔羊,吹动弥漫着的淡淡酒香。
“可是……”嬴政转头看向殷灵毓:“可是,只是稍微放宽了一些律法,增添了一点待遇,他们又何至于此呢?”
“你说民家以民为本,原来是这样的民吗?”
蒙恬侧耳在听,闻言回想起白日里那个老农的神情,他亦毫不怀疑。若是王上有什么危险,恐怕他会舍了命去挡,若官府发了什么政令,他亦会毫无怨言的去配合。
这样的黔首,若布满整个秦国,那会如何?
殷珏所说民家,他们只觉强国有益。故而配合非常,今日所见所听,才真切意识到富民抚民,扔出去那么多钱粮,究竟用在了何处。
是切实落在秦人身上。
韩非垂眸,将酒一饮而尽。
“王上,珏兄,非,狭隘了。”
他从前和李斯,殷珏改法时,和殷珏不止吵过一架,也亏得殷珏有那个耐心和气度,和他干脆互相传书,也免了他口齿不够伶俐的烦忧。
殷珏对黔首,总是优容。
像是于道路上丢弃垃圾,私下谈论儒家诗书,偷摘桑叶或粮食,都犯法,知情不报也犯法。
韩非本来没打算改过这些细枝末节。
结果大多被殷灵毓给删了。
韩非和李斯都觉得,这些是保障税收,维护社会稳定的,何必减免到不杀人,不盗窃,不私斗,就不大干涉百姓的地步呢?
当时他说什么?
是了,堵不如疏,治水如此,何况治国?
秦国现在肉眼可见的越过越好,韩非是看得见的。
殷灵毓只笑了笑。
秦国这辆战车,需要将全国上下都变成精密的机器来运转。
可人不是机器,不是数据,他们过的苦,就需要休养生息。
嬴政虽然有所感触,但绝不沉湎,伸手拿起筷子开始吃肉,回道:“非卿何需自谦,秦法功成在诸位,缺一不可。”
“正是如此。”李斯已经也给他片了几片羊肉下来,举起酒杯一敬:“师弟,蒙将军,佳禾遍地,国力日丰,何其幸也,自当醉而聘怀。”
韩非与蒙恬便一同举杯,嬴政和殷灵毓在一边也举起杯子,凑了个热闹。
月渐上中天,风停风又起。
众人酒足饭饱,各自归家。
这个秋天过的很快,秦国人忙着收麦,忙着去给官府做工赚钱粮,忙着买蜂窝煤,忙着为越冬做准备。
今年粮食增产,税收足斤足两,可留在家里的粮也不少,添点儿这添点儿那,商业虽然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