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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绳回到他手中,就像他的人一样,法绳也是干干净净,被他收回腰间,仍那样凛凛泛光。
珠玉轻响,他道:“走吧。”
自然不是往回走,因为来路已绝,而今在这洞穴中,只有一条向前的路,阿姮没有说话,手中红雾悄无声息地散了,而此时少了霖娘,一路竟然安静极了。
阿姮仍作害怕的模样,硬拽着程净竹的衣袖,而他这回竟然也没有挣脱,洞中幽幽一道光线,似乎在一寸寸地引诱着他们向前。
这甬道很长,越往前走,霉菌越厚,白色的菌丝更是千丝万缕,阿姮明白过来,这洞似乎是人菇用霉菌,用菌丝凿出来的,他们的霉菌不但可以使人的皮肤溃烂,还可以腐蚀这地下的石头,粗壮的菌丝则破开土壤。
所以林中的那些人菇,并不是一开始就落根在那里,而是从这甬道的尽头探出根须,使根须生长蔓延出来,他们才得以落身在那里。
方才林中遮天蔽日的幻术,也应是人菇的杰作。
而他们最开始的来处,便在前方。
阿姮抬首,暗红的眼看向甬道尽头,昏暗的光线在那里聚成浑圆的光亮,犹如满月,身前那颀长的身影步履不疾不徐,阿姮不自禁地将目光挪到他宽阔的后背,背云轻压他的脊骨,他身高腿长,步履移动,背云垂下的宝珠便跟着微晃,牵动着宝珠尽头的淡色流苏轻抚过他洁净的衣摆。
阿姮回神,她与这少年修士站在浑如满月的光亮里,这正是甬道尽头,阿姮举目一望,简直是一个白色的世界。
白色的房屋鳞次栉比,大多扭曲变形,被上方的土石压得仅剩一点样子,断裂的,塌陷的街道,地面高低不平,全部都被粗壮的菌丝包裹着,菌丝成了新的街道,贯穿四方,竟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阿姮看了一眼阶梯底下,白色的霉菌毛茸茸一片,像是厚重的雪,看起来平坦而柔软。
这是被掩埋在土石之下的世界。
宛若一个小小王国的残垣。
浑浊的瘴气灌满这方世界,不知哪里的风吹向阿姮的面纱,她听见一阵突兀的呼吸声,那呼吸越来越粗重。
阿姮不由看向身边的修士。
他也听见这呼吸声,那双眼睛轻抬起来,越过千重瘴气,望向一间被土石挤压得一半粉碎,一半残存的房屋。
那似乎是一间庙宇。
其他的房屋因为底下的土层过度塌陷而低矮极了,只有那庙宇高高在上,雪白非常。
粗壮的菌丝缠裹着支撑着那庙宇,使它不至于坍塌,而门窗尽失的室内黑洞洞的,似乎正有一双眼睛,无声地窥视着他们。
“土地,你来了。”
那屋中,一道沧桑的声音难掩激动:“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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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净竹眉心微动,他看着那幽暗的庙门,附着庙宇的粗壮菌丝开始抽动,地面也随之而震颤。
那庙门中的呼吸声更加深重,他似乎很是费劲,庙中吱吱呀呀地响了好一阵,一道佝偻的,干瘦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瘴气里混杂的微光映照他的身躯,雪白的菌丝在高高的土堆畔缠成阶梯,他迈出一步,又一步,仿佛每一步,都有一股力道紧紧地拽着他的后背,要将他拽回庙里去。
但他用尽力气往前,那力道直接崩裂了他脚踝的皮肤,里面却没有血流出来,因为干燥发皱的一张皮底下,便是森然白骨。
他站立在菌丝做成的阶上,歇了口气,底下地面便不再震颤。
然而此时地面原本平整的霉菌已经塌陷,分裂,阿姮与程净竹面前阶下,尽是人的骷髅白骨,密密麻麻。
那像是个老人,因为他的皮肤又干又皱,他缓缓抬起头来,颈骨咯吱作响,他似乎在笑,笑得嘴边皮肤褶皱,一双眼睛蓦地盯住阿姮。
那笑骤然凝滞,脸颊的皮肤紧绷得像是随时都要裂开。
阿姮不明所以,程净竹抬手将她往后一带,可那怪异的老家伙一双阴冷的眼仍死死地盯住她:“你身上明明有土地的味道……但你不是土地!”
他抖落衣衫,白色的菌丝几乎蛀空了他的身躯,在他空荡的胸膛虬结成一个像心脏一样会跳动的白色物体,那东西长出的细密菌丝就像连接心脏的血管一样,从他后背穿出去,蔓延至他身后的那间庙宇。
白色的霉菌随瘴气漂浮,他嘶哑的声音死气沉沉: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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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的衣襟更松散了。
阿姮从程净竹身后探出头,看他胸膛中那颗白色心脏突突跳动,他老树皮似的皮囊松垮垮的,快挂不住他浑身的骨头,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亦非霖娘一般的鬼,他是外面那些人菇的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阿姮拧起眉,撇过脸懒得多看他那副尊容一眼,却慢条斯理地勾住一缕发丝:“你又是谁?”
那老家伙双眼微眯,一只干瘪的手抬起来,白花花的霉菌朝阿姮与程净竹二人迎面飞去,几乎同时,阿姮与程净竹各退一边,霉菌从他二人中间飞入甬道里,不过一瞬,那站在雪白菌丝交缠而成的阶梯上的老人像是无声感知到了些什么,他眼角像是要裂开般,熊熊怒火陡燃:“你们杀了他们……全杀了……”
“我好不容易送他们出去,我的心血……”
他的声音变得阴戾,抬起双臂:“我的徒子徒孙!”
雪白的,粗壮的菌丝从他双臂生出,飞快窜向甬道口的二人,阿姮往程净竹身后一躲,抬头之际,只见银色的法绳缠住那硕大的菌丝,法绳上晶莹的宝珠相互碰撞,发出清音,闪动淡金色的光泽,那光色点缀菌丝,生生将它定住。
他身上的宝珠,果然件件是法宝。
阿姮望向他侧脸,轻声细语:“小神仙,当心啊。”
程净竹并没有看她,几步往前跃下阶梯,阿姮手指勾着发丝,慢悠悠地往前挪了几步,就站在甬道口的阶上,看那修士手握法绳,一个用力,那法绳便如锋刃一般生生截断那粗壮菌丝。
菌丝落地,激起霉菌飞浮,程净竹脚尖点过地上白骨,飞身跃起,那老翁臂膀中再生千根菌丝扭缠一簇,如巨人之手,带起罡风,拂向程净竹。
阿姮手指尖暗红的光影轻微跳动,却见那白衣修士不避不让,双指于虚空中一点,那法绳便随他心念而动,变得更长,缠绕住那粗壮菌丝。
法绳猛然收紧,如簇菌丝陡然化雾,只残存罡风迎面,吹动他鬓边几缕发丝。
阿姮握灭掌中暗光,她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因为方才那一瞬之间,她看见那少年修士周身微泛灵光。
她曾见过那灵光,在她想要抓破他胸膛,取他心脏的时候。
那人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