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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抬首,只见那片金芒耀耀的雷云之中,一人立于云端,他衣缀祥云,身上游龙栩栩,戴珠冕,身形修峻,威仪万方。
程净竹眼睑血红,他什么也看不清,但听?金雷,又闻鹤鸣,风雨潇潇,他垂下眼帘,用尽最后的力气结出印来,身化轻烟,缕缕落入赤金香炉之中。
积玉连忙将那香炉捧到怀里。
“小神……”
惠山元君神情木然,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薄舟,俯身敬拜。
底下僧道们?俱是一惊,他们?连忙跪地,连声?大拜天帝。
天帝在?云中下视,目光匆匆在?底下那些人影之中徘徊许久,最终,凝在?积玉怀中的那只赤金香炉上。
疾风吹动他青黑的胡须,目光倏尔落在?玉峰上那惠山元君的身上:“惠山元君,谁准你擅用玄枢寂元阵?你想欺瞒朕什么?”
天帝眉目威严,声?音响彻四?方,威压层层压下,惠山元君一瞬气血上涌,吐出血来,她强忍浑身剧痛,嘶哑着嗓音:“天帝陛下,小神有罪……但小神无意伤害殿下。”
天帝威压降在?惠山元君身上的刹那,他便立即觉出端倪:“你难道以为,你的罪,仅是你伤我儿之罪?惠山元君,告诉朕,你的神力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消散的?”
“因为他?”
天帝在?云端睨着她怀中那个?浑身浴血的人:“他是个?天衣人?”
惠山元君缓缓仰起脸,风雨如晦,阴沉的天色之中,天帝所处的那片云却金霞灿灿,像征着上界威严的金雷不断地穿梭闪烁在?层云之间,她望着天帝,道:“他并不算是一个?纯粹的天衣人,他的身体里还?有一半凡人的血,所以,他生来就背负着天衣人的诅咒。”
“你为给他解咒,为他续命,所以用了共生之法。”
天帝一副笃定的口吻,威严质问:“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七杀星,是我上界唯一的战神,你的神力关乎着整个?凡间军队的安危?”
“小神知?罪。”
惠山元君说道:“小神也并没有妄想一直欺瞒天帝陛下,可是,天帝陛下……小神有惑,这惑在?小神心中已久,今日,终于可以问一问陛下。”
天帝垂眸:“你有何惑?”
惠山元君看向怀中的薄舟,说:“小神不明白,为什么小神爱一个?人,就要神力消散,是因为他是天衣人吗?可昔年九仪娘娘不也爱上了天衣圣子?为什么娘娘可以,小神却不行……”
“你竟以为,你神力消散是因为爱?”
天帝缓缓摇头,他看向惠山元君:“爱,本没有错,我上界并无天规戒律一定要神断情绝爱,九仪娘娘爱天衣圣子没有错,你爱上这个?天衣人也没有错,爱会生欲,而人的七情六欲,神也有,若神没有七情六欲,那便离人太远,又谈何爱世人?但爱生欲,可以生万般的欲,有人因爱而得勇气,有人因爱而得安宁,有人因爱而知?责任……”
“惠山元君,你的爱却生出私欲,为他解咒,你不惜动用共生之法,你这一念起时,可有想过你的神力会有损,而人间诸国军中都?会因你的私欲而受妖祸侵袭?”
不是……因为爱吗?
是因为她有了私欲?惠山元君怔怔地望着云端之上的天帝,片刻,她道:“小神自知?有罪,所以才想要弥补,小神知?道,天衣人卷土重来,必然祸乱人间,若无小神神力威慑,人间必定战火四?起,小神身为七杀星,并非不敢承担自己的罪责,而是若小神先?陨,而天衣人成势,人间战火难止,小神万死难赎!”
所以,她才一定要一只冬螓来弥补她日渐消散的本源,疏通她淤滞的神窍。
她早已神丹破损,所以才要一颗清元金丹来暂时代替神丹,减缓神力的消散。
“诚如你所言,七杀星难得,”天帝在?云端道,“惠山元君,你可知?古来将星无数,为何唯有你飞升为七杀星,成为上界唯一的战神?”
惠山元君摇头:“小神不知?。”
“六千年来,人间枭雄何其?多,他们?的杀伐之气未必不比你凛冽,可七杀星最重要的却并非是杀伐之气,你身为女子之身,感故国多灾多难,女扮男装科举入仕,立下宏愿,一生为国,哪怕再不能堂堂正正做个?女子,你做的是文官,但却不忘勤修武道,以备杀贼,纵你一人之力,却终究难挽大厦之将倾,故国颓势已定,而你死守一城,不退,不惧,直到君王死,国都?破,你仍不降,强求外敌使者立誓善待百姓,不杀一人,才悬梁堂上,殉国而死……到你死,也没有人知?道你本是个?女子。”
天帝寥寥数语,谈及惠山元君的过去,她眸光微动,沉默不语。
“你成七杀星,并非是因为你的杀伐之气,而是因为你有一颗仁心,你的仁心,便是你的勇气,是你为国为家?,为求正道的勇气,你悟了道,道才渡了你,可成为神仙,神仍有七情六欲,既有七情六欲,便难保心不会变,神若有私,有恨,有偏,即为不悟,从悟到不悟,神力便会消散,从此神殒。”
“你的爱没有错,错的是你的私,你的执,你的偏,是你造成了军中妖祸的恶果,你说你想要弥补你的罪,可你却令一山精怪都?化为怨灵碑,这些怨灵碑,才是你最大的罪。”
天帝说道。
惠山元君闭了闭眼,眼泪无声?落下。
“阿叶。”
怀中,虚弱的声?音落来。
惠山元君一下睁开眼,她看向薄舟,他半睁着眼,勉强抬起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可他看到自己残缺的手指,又顿住了。
“还?记得吗阿叶?我曾第一次见你,你的金弓落在?枫山下,我在?那里等了你七年,终于等到你来,你已经有了新的弓,可却还?是收下了我还?你的弓……”
薄舟的声?音很轻:“我那时跟着你,是因为你是神,我想知?道神有没有什么办法助我摆脱诅咒,我真的很恨我为什么是个?天衣人,我恨我的父母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生下我,让我生来残缺,让我受困诅咒……你说过,神不能掌控凡人的命运,天道也不可以,可天衣人却偏偏用诅咒掌控了我的命,我必须做天衣人的傀儡,做他们?的奴隶,被他们?厌恶,被他们?利用……可我不愿,我要我的命只属于我自己……阿叶,对我来说,你便是一个?最好?的神仙,哪怕你后来发现我是一个?天衣混血,你却没有杀我,你看到了我的苦难。”
薄舟望着她,说:“我妄想摆脱我这破烂的命运,走遍天下,试遍万法,都?不得解,那时你看着我,可有觉得我自不量力,十分可笑?”
“没有,一刻也没有……”
惠山元君摇头。
薄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