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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婕妤提着灯笼,身披厚重的斗篷,裹挟着外面的寒气走进来。
在上一世回宫后的那些日子里, 姜宛卿因病长夜难眠, 便会扶着结香, 在长长的甬道里散步。
四更天的宫城安静极了, 一声猫叫, 一声咳嗽都分外清晰。
她时常遇见越婕妤。
不,那时已经是越太后了。
搬进慈安宫后,越婕妤依旧保持着旧日的习惯, 在夜色最安静的时候出来喂猫。
所不同的只是多了一队宫人远远地等着侍候。
“这么久了, 我早已经习惯了, 这些猫儿也习惯了。瞧,都是些夜猫子,一到这时候就闹腾得很。”
越婕妤爱怜地抚摸着一只猫,那猫拿自己的脑袋蹭她的手心。
“这么多年,多亏了它们陪着我。”
姜宛卿静静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没有说话。
她从前以为越婕妤在这个时候出来活动是为了避开人,此刻才明白并不全是。
这个时候的皇宫空空荡荡,无比安静,没有藏着刀的笑容,没有含着剑的阿谀,世界还原成最初的模样,寂静,简单,安全。
姜宛卿那时便猜想越婕妤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一定无比思念自己的孩子,所以此刻见到风昭然,母子之间定然有无数的话要说。
但母子俩此时的见面异常简单,越婕妤一进来便迅速将风昭然上下扫了一遍,“可还好?太医给的药对症吗?”
风昭然:“孤甚好,药对症,已无碍。”
越婕妤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搁在桌上:“这是给你做的,你好久没吃过了……”
说到这里她微微哽咽,但立马克制住了,“我不能多待,万一被皇后的人看见……我这便走了。”
风昭然点头。
越婕妤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要用这一眼把他刻进脑子里,然后转身离开。
“母妃。”风昭然唤住了她,“无论何时何地,没有人伤得了儿子,母妃请放心。”
越婕妤没有回头,只在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
姜宛卿听见这一声里有明显的鼻音,看见她的双肩在微微发抖。
但她一步也没有停留,推开门走了。
来去匆匆,仿佛过来就是特地送点心的。
推门之前向姜宛卿点点头:“好孩子,我把他托付给你了。”
姜宛卿心道:别,我不想折寿,受不起。
心里还没嘀咕完,抬头就迎上了风昭然不动声色的视线。
在人多的时候风昭然经常是这样的神情,彬彬有礼,看似温和,与世无争,其实那完全是审视的眼神。
“太子妃是怎么知道孤与母妃的事情?”
越婕妤是宫中的禁忌,如果不是因为越先安在南疆有功,而风昭然又“忘记了小时候”的事,这个世上早就没有越婕妤了。
姜宛卿生在姜家,更是无人提脏字一点。
上一世是直到三年后回宫,越婕妤成为越太后,这项禁忌才被打破,姜宛卿才第一次见到越婕妤。
“那日太后生辰,妾身无意间遇见了娘娘,但不知娘娘身份,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
“跟谁打听的?”
“不知道,结香打听的,反正宫里嘴碎的人多得是,再给点好处,没什么问不出来的。”
姜宛卿语气很是随意,但实际上心跳已经加快了。
她感觉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
“抹去越婕妤的存在”,这件事情单凭皇后一人是做不到的,这是姜家的手笔。
当姜家想抹去一个事实时,宫里一定换了很多人。但凡知道详情的要么死了,要么出宫了,剩下的宫人里头大约只知道越婕妤形同冷宫的废妃。
哪怕她说回家问了戚氏才知道的,也比这个理由强。
好在风昭然只是默默注视她一阵,没有再问下去,“不早了,睡吧。”
姜宛卿很庆幸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正要上床的时候,忽然瞧见桌上那包点心。
油纸已经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柔软的糕点,色泽淡黄,微带一点透明,切作四方,细碎的桂花隐约可见,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是桂花糕。
上一世,姜宛卿费尽心思,寻摸到了一位御膳房的老宫人,塞了十两重的金子,才问出风昭然小时候喜欢吃桂花糕。
她欢天喜地跟着做了,送到风昭然面前,结果风昭然说什么?
不喜此物。
她当时十分懊恼,觉得都是自己打听错了消息,居然把他不喜欢的东西送到他面前。
现在瞧着这桂花糕,姜宛卿慢慢地问:“殿下喜欢吃桂花糕么?”
风昭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目光有些柔软。
他下意识地想否认,但一想此间只有他们两人,并没有旁的耳目,而且……以他眼下的身体状态实在禁不起再犯心绞痛了。
“嗯,喜欢。”
然后就见姜宛卿重新披上了斗篷,抱起汤婆子。
“……”风昭然,“……你这是?”
“妾身告退。”姜宛卿硬梆梆地扔下一句,离开的时候把门摔得“砰”一声响。
风昭然:“……”
*
姜宛卿回到偏殿,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睡不着。
就非常后悔。
为什么不假装去扶他然后在他的伤口上掐一把再走呢?
为什么不把他痛骂一顿再走呢?
或者干脆趁他受伤无法还手把他痛揍一顿?
要不然……趁他病,要他命?
在床上对着幻想中的风昭然拳打脚踢一阵后,姜宛卿满足地睡着了。
算算时日,离私盐一案暴发之日时间所剩不多。
姜宛卿从重生之日便在做打算,而今一切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只等风昭然离京。
暴打风昭然什么的当然只是在梦里想想,接下来她只希望无事发生,风昭然在书房养他的伤,她在小厨房熬她的汤,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好。
熬糊了几十锅之后,姜宛卿的红豆汤终于像点样子了。
两位嬷嬷纷纷赞好吃,但姜宛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时小橙子过来,道:“娘娘,殿下有请。”
两世里风昭然好像没有传过她,姜宛卿有点意外,解下围裙便去了书房。
屋子里点着炭盆,融融如春,风昭然穿着家常衣裳,未束冠,坐在书案后的圈椅内。
他以往总是正襟危坐,衣完肃然,甚至一整天都不会换下朝服,让人一见便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难以亲近。
此时却有难得闲适,仿佛一名闲居的书生。
地下跪着一名内侍,正瑟瑟发抖。
姜宛卿认得这内侍,是在小厨房里打杂的。
“他这几日时常在寝殿四处转悠,形迹十分可疑,孤便将他传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