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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在找阿玦?”
她心神不宁地点点头。
殷恒很乐意出卖秦玦的行踪:“大军未至,穆公又吞三城,这场仗不好打。”他语气很温和地陈述道,“他这几日应该不能合眼了。”
没有去找那个擅弓人,穆君桐微微松了口气,打算整理整理思绪等秦玦回来再好好和他谈谈。
她垂眸想事,却听殷恒接着刚才的话平静地道:“所以你的机会来了。”
穆君桐猛地抬头,即使已有了猜测,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机会?”
殷恒笑了一下:“离开的机会。”他给穆君桐递来一个令牌和地图,然后将安排细细地说了一遍,嘱咐道,“若是怕记不清也没关系,明日会有人接应你。”
找了这么久没找到他,他却突然出现告诉自己终于可以走了。穆君桐看着他苍白的手,一时错愕没有接过。
殷恒依旧是笑得很温和,语气也很温和:“离开了就走得远远的,不要回头。”
穆君桐心怦怦直跳,接过物件,迅速塞进衣裳里。
很快,她干脆地答道:“好。”
两人也没什么告别的话好说,互相看了一眼便分开。知道秦玦在商议正事后,穆君桐也没有必要去找他,揣着殷恒给她的东西紧张地回到营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半晌才想起来打开通讯仪给时空局发去信息。
明日兵马重新启程,秦玦不会再守着穆君桐,她的机会便来了。根据殷恒的安排,军马刚一动身她就能离开,反方向逃离,再也不会相遇。
期待了已久的回程机会终于到来,穆君桐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迷迷糊糊地闭眼休息,脑海里充斥着各种画面和声音,一会儿焦虑一会儿兴奋,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在榻上躺了多久,穆君桐烦闷地坐起来,再次披上外裳往外走去,等出了营帐才发现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冷风一吹,格外清醒。
……
秦玦议完事后,所有人都行礼告退,他却忽然将其中一人留下。
这人有些纳罕,不知怎么地,突然想到日暮天黑时自己试图射杀的女子,那人称自己为王后……
这属实是个笑柄。别说这女子堪不堪称王后,就算真的是王后,王上总不会一幅无事发生的模样同大家议事,再怎么也会先杀了他再说。而且王上议事的时候极度冷静,一点儿也不像心有怒气的样子。
但秦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仍让他下意识胆寒。
他恭敬行礼问王上有何吩咐,一点儿也看不出将人当做地羊射杀取乐时的张狂模样。
不过他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事,那就是面前的王上从来不是个正常人。
秦玦看上去有些疲倦,支着手,用眼神打量着他。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明明不是带着杀意或者冷意,可就是让人毛骨悚然。在这种凝视下,他像坠入了毒蛛窝,冷汗在皮肤上滑动,似蜘蛛爬行。
终于,秦玦解救了他这份煎熬,他开口,语气困惑:“你行事一向猖狂,为何到了孤面前却胆小瑟缩?”
这话一出口,对方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玦,喃喃:“她当真是王后?”秦玦从不在意这些,只在乎能否打仗办事,所以他一直不认为行恶会被追究,现在秦玦这样问,显然是他触怒了王权,冷汗滴落在地面,他垂头,咬牙解释道,“王上饶命,臣不知啊,臣、臣以为是混进军营的刺客,臣一片忠心,怎敢以下犯上?”
秦玦嫌恶地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谁要你的忠心。”
这人更是惊惧,伏地磕头:“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啊。”
秦玦走上前来,用鞋尖踢起他的下巴。
他颤颤巍巍抬头,不敢与秦玦对视,直到秦玦的目光停留太久,他才偷偷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眼,足够夺走他所有的希望。
秦玦眼里确实没有杀意没有怒意,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地思考怎么将他宰割。
死亡不可怕,可怕是死亡前的折磨。他这才想起来秦玦对待贪官污吏、诸侯国细作等等的手段,浑身战栗,几乎快要窒息。
秦玦收回脚,似是嫌恶他把自己鞋面弄脏了。
这一瞬间,极度的惧意让他忘记了规矩与遵从,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君上是要杀了臣吗?”
秦玦重新落座,用手支着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面前,他根本无心与这人对话。他语调拖得有些慢:“是啊,我要杀了你。”
秦玦看着面前跪着的人,脑海里滑过无数种可以凌迟折磨他的方式,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像面前此獠这般为了杀人而杀人过。
他感到头脑有些疼痛,一旦思索,头脑便像浆糊。
他时常做梦,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开始了。梦境极其逼真,仿佛是重新活过的他。每一个梦里,他都随心所欲、自在杀戮。梦里的他喜欢折磨人,喜欢血气,喜欢被死亡与疯癫包裹充斥的感觉,除了这些事,他找不到任何能引起他兴趣的事。
梦醒后,他感到恍惚。
那是他,也不是他。他时常感觉自己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模样,但让他成为梦里那个自己,他又似乎找不到理由与时机。
他的沉默对于临死的人来说,极其煎熬折磨。
跪在地上的人理智彻底断线,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神情癫狂,吼道:“我不怕你!”话说完,竟然四处寻找武器。
秦玦并不惊慌,他就像看戏般看对方崩溃,平心定气地道:“你为何要怕我?”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哦,原来你杀人是为了享受惧意。”
对于秦玦来说,当天子不是为了享受权利,杀人也不是为了品尝惧意。他拥有绝对的自由,无所渴求,无所牵绊。这种状态让他胸腔时刻藏着黑洞,随时能将一切吞噬覆灭,无惧无喜,就连痛苦也无法感知。
直到有一日,有人为他过度的自由带来枷锁和束缚。
崩溃发狂的人朝他冲过来,秦玦侧身躲过,不费力地就制住了对方。
即使对方高大无比,在癫狂状态下的攻击危险性很高,秦玦也没有什么反应。他无法共情对方对死亡的惧意,也没有对杀意逼近的害怕,明明只需要喊一声就能立刻有人进来将对方斩杀,但他却执意要自己动手。
他扼住对方喉咙,对方不甘心地瞪着他,眼珠几欲爆裂,喉咙发出咔咔声。
秦玦手上的力气越用越大,但不知怎么地,他又感到了一阵恍惚。
他想,若是梦里的“我”来杀此人,应当会怎么做?
这个念头一起,宿命的手落在他背上,轻轻一推,错轨的列车穿过泥石流、暴风、骤雪,不可抑止地朝通往悬崖的方向奔去。
他的世界从不分对错,全凭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