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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舍不得谢家郎,要生要死的,做什么孽要和离?这下好了,你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温初弦骨懒心灰,也疲于反驳何氏。黯黯然躺在床上,除了用膳解手便一日日睡着,不知这精力何时能恢复。和离之举,她不后悔,她有足够的理由恨谢灵玄。可现在,爱却胜过了恨。

她好生惘然。

长久以来,她一直用种情蛊的理由搪塞自己,不肯直面自己的心。她怕爱上谢灵玄,怕给谢灵玄好脸色,怕因此而对不起全哥儿、对不起之前被伤害的自己。天不逢愿,还是落得一身狼狈。

颓靡了一段时候,在谢灵玄头七那日,温初弦破天荒穿了身缟素。

她与谢灵玄已没了夫妻之名,本来不必给他服丧的。可她私心想着在旁人头七之日穿红戴绿总归不好,选来选去,便选了一身麻素。

谢灵玄殒在了南疆,他的尸首还没被找到,可能被野狼吃了,也可能少帝将他的尸首直接用药石融了。

就算找到他的尸首也没用,谢子诀已入了谢家祖坟,冢中再无他的栖身之处。埋入乱葬岗,还不是孤魂野鬼一个。

谢灵玉对温初弦道,“我见你从前在乱葬岗给他立过一个衣冠冢,不如再用起来。”

温初弦顿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回事。

两人一同到埋葬全哥儿的那片荒冢,见森森的林子里竟埋满了新旧棺材,当初的那块空地哪里还有。

原是少帝诛杀了不少谢氏一党的官员,他们府上的佣人、女眷都流离失所,草草葬于此,把原本空荡的坟茔都填满了。

坟冢上恶臭不堪,想再给谢灵玄立个衣冠冢,已是不能了。

谢灵玉道,“要不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温初弦呼吸微重,沉吟半晌,还是婉拒了。

“不了。”

“死去本是万事空,活人做什么都没用了。”

重重枯树中杳无人声,一草一木浸润在寒冬的湿雾中,磷火乱飘。

谢灵玉见清瘦的她白衣素服,便知她还对谢灵玄遗有情愫,并不如她表面那般冷漠无情。

只是,斯人已逝。

惟愿她能从过去中走出来,找个真正待她好的人,了此残生。

遗憾的是,到最后他们所有人也不知道谢灵玄到底是谁。他的真实身份、样貌、经历,像一个谜一样,伴随他的死讯深埋在了地底下,再也不见天日。

死得云淡风轻,死亡带去了所有。

只知道他幼年活得不好,通晓三教九流的诸般技艺,又熟知谢家境况,有一手易容易声的好绝活儿。

但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根本无法复原他的完整人生,只能侧面窥得他小部分的经历。

温初弦与谢灵玉两人兀立许久,直至西天暮色渐浓,露水沾湿衣衫,才恍然惊觉,离坟冢而去。

·

三年后。

忽忽腊月尽头,新春到来。

温家大喜,孀寡在家的温小姐经历了丧夫之痛后,沉沦日久,终于敞开心扉,答应再嫁一位郎君。

她从前与谢家长公子恩爱的名头太盛,许多年轻公子望而却步,冰人找了三年,终于为她觅得一桩合适的良缘。

知县赵家有一俊俏举人郎,虽比温初弦小了两岁,但诚心诚意求娶温初弦。

谁不知道温初弦手中握有滔天巨富,娶了她就等于娶了金山银山回来。加之她人又生得秀丽貌美,膝下无孩儿拖累,这样诱惑的条件对于刚刚出仕的穷酸举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温初弦对于再嫁一事心气不高,一来那些男人或图她手中巨富,或图她外表皮囊,没几个是真心对她的。

二来……那人虽已死了三年,她却还能时不时梦见他。记得他活着时说过不愿她再嫁,她一直好怕,要真再嫁了,他夜里会不会来找她索命?

温家其他孩子们都满地跑了,唯有温初弦膝下空空,无尺男寸女傍身。何氏看着着急,她作为母亲不得不为温初弦谋划再嫁之事,总不能让温初弦一辈子当孀寡吧,待将来年华老去,谁来养赡她?

温初弦被何氏催得实在无奈,只得和赵举人见一面。赵举人为人胆小,面皮又薄,不爱说话,一看就没接触过什么女子。对于温初弦这种久经人事的少-妇来说,实在不相宜。

温芷沅怀抱自己的孩儿,劝她说,“赵家一片诚心,也别拒得太死了。合不合适,先相处着看看再说。”顿一顿,落寞说,“他自然是没玄哥哥好的,你若想找玄哥哥那样的,恐怕世间再无第二个。”

温初弦听到这个名字,浑身剧颤了下,眼圈不由自主又红了。

温芷沅急忙住口,“对不住,我又说错话了。好啦好啦,不提那些事了。午后赵举人邀你去静济寺踏春,母亲已允许了,你是去也不去?”

温初弦无精打采,“不去了吧,近来山中柳絮多,我一闻心口就闷得紧。”

温芷沅点破,“当真是因为柳絮你胸口才闷的么?这几年,你心口的毛病又何时好过。要我说,还是和赵举人去走一走。就算你不喜欢他,到静济寺求一支姻缘签也是好的,问问佛祖,你此生还有没有姻缘。”

时已近孟春,潺潺春雨,满山湖水白而冽,出门常要备着油纸伞。

远山翠色浓郁,隐然两三烟树,一排幽静的清苍。

温初弦不得已与赵举人踏春登山,一路拾阶而上,赵举人在一旁兴味盎然说着他赵家的那点破事,温初弦手举十二骨的油纸伞,心不在焉听着。

静济寺的山路她原本走过无数遍,近年来却深居闺中,一草一木都显得陌生了。不远处的薄雾深处,透来一二渺茫的敲钟声,幽远而绵长,仿佛能荡涤人的魂灵。

雨水淅淅沥沥下,冲刷山间石阶如新。

“小生虽家境不如小姐,却是初娶;小姐虽门第高,却是二嫁。你我也算门当户对了。”

“小生婚后要求不多,只盼着小姐能多生几个孩儿,延续我赵家的香火。若多几个男丁,自然最好。”

赵举人絮絮叨叨,将温初弦神色惘然,埋怨道,“小姐有没有在听小生的话?”

温初弦恍若不闻,伸手去接银针般的雨滴,凉凉的,滑滑的。

赵举人见她不回应,面色一板,负气而去。

留温初弦一人在半山腰的石阶中。她也不着急回去,一个人撑伞继续把这山路走完。说好要去静济寺求签的,怎能中途而废。

林原静谧,唯余轻灵的鸟语,和时隐时现的蝉鸣。

微风拂过,还有叮叮当当的清脆银铃声,在她脚踝处。

温初弦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静济寺,聋了的老住持正在宝殿敲木鱼,哒哒哒哒。

小和尚们不爱清修,本该念佛的上午,都偷偷溜到山涧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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