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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颂不太爱说话,温盏下午还有别的事儿,掐着点差不多该走了,来喊商行舟。

商行舟去跟何叔叔和阿姨告别:“你坐着,等我会儿。”

温盏换了鞋,立在门口。

何颂趴在门上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她看啊看,好半天,凑过来:“姐姐。”

温盏抬头见是他,蹲下.身跟他平视,拍拍他脑袋:“怎么?”

何颂没头没脑,冒出句:“我见过你。”

温盏惊讶:“我吗?我没来过你家啊。”

“商行舟以前的钱包里,放着一张证件照。”这小孩纠结了半天到底叫“哥哥”还是“爸爸”,想来想去,觉得叫全名总没错,很笃定道,“是你的。”

温盏愣了下,下意识:“你看错了吧。”

证件照这种特殊的东西,温盏从没给过商行舟。

就算他真的发大疯,至今留着她的照片,也不可能是证件照。

何颂坚持:“我肯定没看错……”

他话没说完,商行舟跟何叔叔何阿姨从屋里走了出来,见俩人凑在一起,商行舟嘴角一勾,过去摸小孩的头:“说什么呢,给哥哥也听听?”

何颂立刻闭嘴,不说了。

温盏站起身,跟何叔叔和何阿姨告别。

两个人原路返回,步行下楼,温盏心里有点困惑,但很快自己想通了。

这年头支付码普及,商行舟压根儿不用钱包,就算真放着照片,也无从证实。

何况都不一定是她的照片。

她很快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商行舟去开车,温盏站在小区门口等,神乎其技,他变戏法似的,又从后备箱拎出一箱牛奶。

这回是给看门大爷。

正午阳光紫外线巨强,温盏出门时涂了防晒没带伞,手挡在眼睛前方,眯眼看商行舟。

黑色冲锋衣,军靴,凑过去跟老大爷说话时脸上总带着点笑,他很有耐心,身姿挺拔,如同白杨。

她本来觉得,阿尔茨海默症是假的。

但在这一秒,又觉得,可能是真的。

她站着,商行舟的越野停在面前。

温盏上车,听见他扣安全带的“啪嗒”声。

车窗降下一半,他抽了半支烟,掐灭,被阳光照得微眯起眼:“你现在高兴点儿没?”

温盏愣了下:“啊?”

“那不是我儿子。”商行舟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语气漫不经心,但交代得很认真,“你看见了,人家有正经爸妈——行吧,也不算正经爹妈。但好歹是有正经收养手续的,轮不上我。”

温盏意外地,捕捉到另一个重点:“收养?那男孩不是亲生的?”

她困惑:“他不是你战友的弟弟吗?”

商行舟立马反应过来,她会错了意。

扔掉烟头,他将车窗升起来,摇头,低声:“没,小孩是收养的。跟你猜得也大差不差,何叔和何阿姨是我一个小战友的爹妈,我那小战友前几年在边境牺牲了,他父母都上了年纪,生不出第二个孩子了。”

读书人,中年丧子,仍然渴望维持体面。

儿子什么都没留下,遗物里除去配枪,证件,只有一只旧手机。

手机里装着他生前的照片和语音,不多,老两口反复听。

但没多久手机就坏了,那些信息没有同步云端,再也找不回来。

老两口特别难过,没想过储存卡有寿命,信息会过期,会消失。

何阿姨在吊唁会上哭得昏过去,醒过来,商行舟背脊笔直坐在床边,很坚定地告诉她:“以后我是您儿子。”

可他天南地北到处跑,本来也没法在西城老人家面前尽孝。

很巧,差不多是半年之后,他执行任务,在西城救下一个小孩。

任务结束,要放人走的时候,小孩不走,粘着他。

商行舟没什么耐心,敷衍地挥手不想看见他:“行了,没事了,回家,找你爹你妈。”

小男孩死盯着他,摇头:“不回去。”

商行舟:“怎么?”

小男孩:“没家。”

商行舟词穷,问了问情况才知道,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男孩父亲是警察,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公去世了,母亲改嫁之后不管他,把他寄养在亲戚家。

亲戚可想而知地懒得搭理这小孩,踢皮球似的到处踢,小孩都八岁了,还没入学。

这种情况,商行舟在中间费了点劲,才把手续合理地走完。

“然后。”他手指敲击方向盘,把个中麻烦一笔带过,“何阿姨他们家,收养了何颂。”

车内静悄悄,温盏有点诧异,又觉得合理。

商行舟在这种事情上,好像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她舔舔唇,还是没忘记最开始要问的那个问题,谨慎地指出:“我为什么要高兴?”

“因为我没结婚。”商行舟理所当然地,侧眼过来看她。他手指被阳光照得冷白,带一股子拽劲儿,“你说我身边连一个女的都没有,哪来的儿子?我又不是草履虫,有丝分裂就行。”

温盏默了默,提醒他:“商行舟,你不用特地证明给我看的。”

他微顿。

她又说:“你有没有儿子,都跟我没有关系。”

车内一瞬即静。

车窗已经关上了,暖气充盈,温盏垂着眼,两人离得近,体温像是交织在一起。

商行舟手指微顿,不自觉地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

再开口时,他嗓子哑得不像话,低声问:“温盏,你真不在乎?”

他跟她解释了,她轻飘飘的,不太爱听,好像他这些年过得如何,她都无所谓。

温盏抿着唇,不说话。

无声胜有声,她的答案在这里。

心里的小火苗蹭地窜起来,情绪堆叠,商行舟生不起气,移开目光,反而轻笑出声:“好样儿的,姑娘,微信你也不打算加了,对吧?”

她一直没通过她的好友验证。

微信没有拒绝按键,只能忽略或者过期。

多贱啊这产品,给驴蒙上眼又在人面前栓胡萝卜似的,不给信,就那么吊着。

平平无奇的,寻常的一天,商行舟车停在路边,不断有居民笑着、交谈着,从身边经过。

车内气温逐渐攀升,驱散清冷的气息。

他心绪起伏,感觉这些热气也和温盏衣物上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解不开,赶不走。

良久,商行舟漫长地叹息:“我那支小队汇合了,要去出一个任务,两三天就回来,我下午走。”

微顿,他没看她,不甘心似的,低声问:“我走了,你也不来送我?”

温盏闻言,偏过头,静静地看他。

她仍旧没开口,目光里带着淡淡的疑惑,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好像就已经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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