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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蛮生赤手空拳,面色却平静得骇然,他一拳头就撂倒了冲在最前头的一个壮小伙。
“砸!”一屋子的硝烟气味里,不知道谁这么喊了一声。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顾蛮生撂倒不少个,也挨了不少下。他眼下嘴里一口血沫,夺了一个农人的棍子,平展在身前,将更激愤更汹涌的后来者们死死挡在交换机前。
万幸的是杨柳及时把龙副县长找来了。
“住手!”龙松看见顾蛮生被人一棍子砸在头上,一声不吭地栽倒下去,他怒喝道,“统统给我住手!”
老五不敢在副县长面前动武,停了手,他一停下,别人都不敢造次了。许多人挂了彩,交换机房一片狼藉,但在顾蛮生拼死护卫下,展信的千门机毫发未损。
其实龙松进门的时候,这场小规模的武装冲突正准备以顾蛮生的失败而告终。顾蛮生与浩子只有两个人,敌不过在场十来个年轻力壮又抄家伙的万川村民。顾蛮生被砸倒后半晌没再站起来。他就这么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额角鲜血漉漉。他面朝展信的交换机跪着,一边不住摇头,一边微微颤动肩膀,像是悲愤已极,疲倦已极,痛苦已极。
“顾蛮生?”龙松朝他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喊他一声,“小顾?”
龙松走到跟前才发现,顾蛮生居然在笑。
他边笑边摇头,不断喃喃重复,“我太蠢了,太蠢了,这么小的错误怎么会没发现……”
原来打不了电话的问题并不出在交换机上,而是接地线松脱了,倘若不是被老五砸倒在地,兴许一时半刻还发现不了。顾蛮生把地线重新接好,所有的问题终于冰解。
顾蛮生向龙副县长申请,要在万川村搞一个试拨电话大会,周遭村子的人都能在那天免费打个电话。获得龙副县长的首肯之后,顾蛮生特意让浩子从县里买来炮仗。他架着马车,带着浩子,将万川村附近的村子都巡游一遍。每到一处,他就让浩子用竹竿吊着鞭炮串,在村口边跑边喊:“万川村通上电话啦!万川村通上电话啦!”
消息早早通知了下去,所以试拨电话大会那天,十里八乡的不少村民都赶了几十里山路,攥着一个珍贵无比的电话号码来了。一开始,因为原先的磁石电话机出过漏电的事故,万川村里人不肯尝鲜,谁也不敢上前来拨号码。顾蛮生屡次三番邀请无果,索性一把将扈家小孩儿举抱起来,他将电话听筒交到他的手里,哄他说:“别怕,电不着你的,电着了我给你当马骑。”
改革开放之后,不少山里人开始往祖国的南边跑,扈嫂子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顾蛮生深知“思夫心切”的道理,所以让杨柳问出扈嫂子男人的工厂电话,刻意把这试拨第一个电话的机会给她。孩子先喊了声“爸爸”,然后把听筒交给了母亲。听见丈夫的声音,女人当场哭了。结果这一哭不打紧,把村里一众留守妇女都招哭了,哭声此起彼伏,跟哨声一样响亮。
颇具仪式感的一场大会之后,很快,人传人村传村,万川村装电话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平阳县。大家都说,万川村民足不出户就能四通八达,万川村要富起来了!
第22章 大江必有大鱼(下)
电话总算打通了,但村民们还是各有各的担心,作为设备供应商与服务商,顾蛮生自告奋勇地留在了万川村,期间没少跟着龙副县长一起跑市里的电信局。
电信的人也奇了,他们刚刚得知东西部帮扶协作的政策,政策是有了,钱还没拨下来,这就有企业作为设备供应商找上门来了。顾蛮生的交换机测试至今没出问题,但电信的人还是不看好,不是不看好展信,而是不看好人性。一位市里的领导说,这事就是麻布袋上绣花,成不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要电话初装费的时候,他们不肯装,现在不要了,他们还不肯,巴不得把这笔帮扶的钱瓜分一下,各自回家娶老婆。就万川村这些村民的觉悟,你要想试那就试试,但试了估摸也白试。
顾蛮生不信邪,不服输,不认命。回程最后一段山路搭了一位村民的马车,马脖子上挂着铃铛,随着马车前行叮当作响。道旁成熟的高粱果穗密密匝匝,一路冲人点头哈腰,两侧的山坡上种满了柑子树,柑子已经红透了,一株株、一排排结满柑子的柑子树连在一起,浑似山火,特别壮丽。
丰收的美景令顾蛮生像初生的牛犊一样心花怒放,像饥饿的头狼一样血脉贲张,仿佛同样美好的前景已经铺展在他眼前了,他前两天跟老五学了首贵州山歌,放开嗓子就唱:
“一根柑子咿呀一点儿红哟喂,柑子那个花开起双蓬,结些柑子咿呀颠倒儿挂哟喂,剥开柑子瓣瓣呀红,瓣瓣呀红……”
歌声戛然而止,他扭头看了龙副县长一眼,见对方正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不禁笑了:“我脸上有东西?您老这么瞅着我。”
龙松也被顾蛮生的热情与执着感染,感慨道:“我记得你才二十二岁吧,不容易。”
顾蛮生难得犯糊涂,没听出对方是夸自己,还跟人瞎客气:“我这人比实际年龄显老。”
“我不是说你年纪,我是说你这个人,”龙松本想狠夸一番顾蛮生,但怕把人夸飘了,话到嘴边又改口,“你这个人,贪大又好战,自负又固执,决定了的事情是骡子是马都拉不回,义无反顾。”
“这么夸我,我哪好意思。”顾蛮生摸着鼻子笑。
“我是夸你么?”龙松被顾蛮生的态度逗笑了,望着经历了数月青黄不接、已经接近收获的田垄与山坡,感慨加深,“希望电话接通之后,万山村能开阔眼界,早晚也走出一个像你这样的大学生。”
“读大学未必是唯一的出路,我不也没毕业呢么。”顾蛮生跟人放开了聊,“不过山坳子里出个大学生,确实不容易。我有个大学同学也是山里人,一门两个大学生,消息传遍了十里八乡。”
赶车的老汉听见了,接话道:“一家连出两个大学生,别说对一个村子,对全县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算是光宗耀祖了。”
“可那家的弟弟跟我一样辍学了,也南下发展呢,就在我们公司。”山里交通不便,早上出的门,一来一回就日薄西山了,顾蛮生眼望落日余光普照的群山,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好的时代,不出去闯闯可惜了。”
“总听你说这时代好,好在哪里,说来我听听。”龙副县长说话总不自觉地带上点官腔,但他此刻眉慈目善如一个长辈,正亲切微笑看着顾蛮生。
“我爸做生意那会儿,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办厂这事儿到底姓‘社’还是姓‘资’,稀里糊涂地就进去了。但这不赖他,也不赖国家,书里说‘世事的起伏本来就是波浪式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