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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自己这番话有些僭越——不过僭越的事他做得多了去了。谢爵果然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笑笑,把油灯端起来递到他手里,温声道:“回去睡觉吧。”

这倒也不是和和气气的逐客令。陆双行眼见着师父起身,过去门旁撑起自己带来的那把旧伞,转身看向自己。雨势时大时小,他悄声出了口气走到伞下,一手持灯,一手虚虚拢着火苗。伞在雨珠中向他身上倾斜,陆双行的视线被伞骨斜出一片泛黄的面。走到饮冰,谢爵的肩头很快已被雨水淋湿,他似是毫无所觉,垂眼看着灯盏里微微晃动的火苗,眼睑投下一片扇形的羽睫阴影。陆双行推门迈进门槛,回过头师父才将伞正在头上。他总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样子,轻声说着,“伞我先拿走了。”

陆双行点头,走到屋里。他端着油灯回首,只看见那把伞被风刮得轻轻颤动,没回常悔斋,慢慢移向了更远处的清水殿。

“如此这般,迟早你会死在同画骨的纷争里,”待人走远,陆双行才将心事脱口而出。他吹灭火芯,把灯盏随手放在桌上。“像所有骨差、像我一样。”

第15章 十五·休沐

下过雨冲刷出一阵绿意,山顶上处处尽是草木清爽气息。前半夜陆双行翻来覆去也没睡着,后半夜才睡踏实,今日难得晚起了会儿。天气反倒有些回暖,秋日最是让人琢磨不透。他换了身轻快些的衣裳慢悠悠往常悔斋走,还没进门便瞥见锦缎穿着裙装、兴奋地跑来跑去。陆双行还没说话,她兴高采烈地招招手,一溜烟窜进屋里,拉着谢爵的手又快步出来。

谢爵也穿着身素净的白衣,陆双行看看这一大一小的模样,叹气道:“又帮段叔带孩子啊?”

“小被儿要吃卧林村的蜜渍杨梅,”谢爵一面说一面低头看锦缎,锦缎立刻配合着露出牙要酸倒的表情,捂着脸挤眉。“老段盯着修刀房走不开,正好今日你我休沐,带她去算了。”

段渊既是骨差也是修刀房主事,琴琴那刀断了须得重铸,半分差错都出不得,他且得盯上几日,没活儿干的人自然就得帮他拉扯孩子。不过卧林村的蜜渍杨梅皇城里也有得买,还要驾车赶过去,想必是锦缎玩心又收不住了。

三人下山去寻马车,陆双行自觉坐过去驾车,谢爵和锦缎坐在后面。锦缎两手比划,谢爵干脆也跟她比划,只是比划得不太熟练,瞧着有些好笑。锦缎腾地按住他手摇摇头,又指指自己嘴巴,意思是要他说话。

谢爵只好道:“一来一回四十里呢,你爹要你晚上回分骨顶,不许在外面游荡。”

锦缎鼓着嘴使劲摇头表示抗议,陆双行当即接说:“你就惯她吧,早晚越大越不着家。”

谢爵忍不住笑,转头冲锦缎道:“小被儿,你双行哥哥又吃你醋了。”

锦缎扭身冲陆双行吐舌头,陆双行才不理他俩调侃自己,架马上路。卧林虽是个小村子,产的杨梅品相极佳,地方又山清水秀的,皇城里富贵人家爱去踏青。分骨顶的车马不做标示,看上去普普通通,师徒俩大抵就跟带着自家小妹出门玩的公子哥差不多。

路途并不颠簸,谢爵很快便倚着车架睡着了。锦缎不扰他,爬过来跟陆双行挨在一起,指指谢爵,又转头看向他。陆双行目不斜视,低声道:“昨晚没睡好。”

锦缎点点头,抱起两腿和他一起专心看路。陆双行想了想,轻声问说:“怎么不许他比划?”

锦缎抿起嘴,手胡乱比划了两下,又指指自己嘴,摇了摇头。这回陆双行大致看懂了,试探道:“总是比划……就不说话了?”

锦缎点头,冲陆双行做口型。陆双行微微侧过眼看罢,轻轻重复说:“不能不说话。”

锦缎再度点头,爬回谢爵身旁,蜷起腿缩成一团,也闭上眼睛。这不由令他回忆起了老段捡到锦缎那天。她被家人藏在被褥里,老段听见了她被大火呛得咳嗽、这才发现大宅里还有个活人。可惜这孩子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烟雾呛坏嗓子,不会说话,连究竟几岁都不好估摸。段渊就给她起名叫锦缎,因为是在被子里发现的,大家爱叫她小被儿。

画骨逃亡时放的一把火葬送了分骨顶每个孩子的过去,也给了他们另一种新生。他们有的选,可以不做骨差;但总要有人去做骨差,为什么不是自己?

陆双行禁不住回头,这小丫原来没睡,睁着大眼睛和他对望一眼,傻笑起来。他出了口气正过头,不知不觉也笑了。

卧林村村口就有茶摊,来往不少车马,打上二三两渍好的杨梅和梅酒到几里外的湖畔踏青再好不过。马车一停下谢爵就醒了,揉着眼睛问说:“到了?”

陆双行向师父伸出手,谢爵搭了把下来,锦缎早蹿出去了。师徒俩不紧不慢往茶摊去,帐子下坐了不少人,就着几口酸甜梅子高谈阔论、好不热闹。这人来人往的,茶博士却不知上哪儿瞎忙去了,等了半天才把茶点杨梅端上。梅子把糖水和瓷碟也染得绛红,插着几只竹签,锦缎跪在长凳上吃得腮帮子鼓起来。她往桌上一趴,窄窄的凳子顿时前倾,险些把谢爵掀下来,惊得陆双行也倏地站起身,茶帐下诸人纷纷转头看向这边。谢爵尴尬不已,手在桌面上点点,“小被儿坐好,没规矩。”

锦缎一笑,露出满口也染成红红紫紫的小牙。她乖乖坐好,把插着杨梅的竹签递到陆双行嘴边,陆双行摇摇头,眼睛却是看着师父。

谢爵略微侧身,不知看向哪里出神。茶帐外游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他像是一尊揣了满腹心事的像,静止不动。陆双行愣了下,突然开口道:“为些梅子来回驾了四十里车,小被儿多吃点,酸倒你的牙,看你还闹不闹了。”

他开口,似是把谢爵思绪又拉回了茶摊内。谢爵正过身子,笑笑说:“玩一会儿可要回去了,给司郎他们也带点吧。”

锦缎点头,又往嘴里塞了几颗杨梅,忙不迭跑了,估摸着是去撵鸡惹狗。她跑了,陆双行才低声道:“师父刚才看什么?”

谢爵蹙眉,思量须臾才轻声答说:“刚才突然听得异常清楚,怪吵的。”

多数时间谢爵并非完全无法闻声,而是像耳朵上盖了层绢布似的很模糊。听力突然清晰,音色像潮水般倾斜进脑海中,自然有些不舒服。陆双行干脆起身坐到他旁边,“现在呢,能听清楚吗?”

“很清楚。”谢爵答说。

聋了好几天,突然又好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回温。师徒俩蓦地沉默片刻,谢爵那眉心越拧越紧,小声道:“真的挺吵。”

其实茶摊内充其量声儿大些,不算吵嚷。陆双行站起身,“回车上吧,小被儿玩够了知道自己回去的。”谢爵点头,师徒俩一前一后往马车走。

雨过天晴,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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