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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儿点点头跑了,谢爵直起腰,看着她跑去的方向问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双行偏偏头,似是不知从何说起,只道:“你该见见她娘。”
说罢,他自己领着谢爵往锁儿跑走的方向过去。师徒俩走近院子,碰巧贾玉娘闻讯出来,边走边在围裙上蹭手。谢爵同她对上视线,仿佛双手突然抽动了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手已经放在了玄刀的刀柄上。
贾玉娘脚步当即顿住,一众还没做声,锁儿蓦地又从屋里冒出来,嘴上喊说:“娘——”
谢爵的手当即拿开,悄无声息地背在身后。陆双行朝锁儿一抬下巴,“去找你阿爷阿奶吧,别让他们瞧见了刀。”
锁儿“哎”了声,欢欢喜喜出了门。待小丫头瞧不见了,贾玉娘才松了口气,瞥着谢爵阴阳怪气道:“好眼力。”
谢爵没有接话,心里却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只一眼他便觉得贾玉娘是画骨,现在她这句话可不就证实了。谢爵看向徒弟,陆双行明显是知情的,师徒俩对望一眼,贾玉娘哼了声,拾起门口的背篓,快步出去。
谢爵不明所以,探身看了眼,见贾玉娘背着篓子,往山里的方向去了。他再次看向徒弟,这次陆双行搬了凳子让他坐下,终于把近日下浮萍村的见闻讲清楚。
讲的时候,陆双行默默观察着师父的反应,听到眼前这个假的贾玉娘养大了锁儿,尽力照顾着戚老夫妇,谢爵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陆双行继续讲说:“第一天,我跟着她进山,她走得比我还快,会在日头落前赶回来。我发现,锁儿虽是在下浮萍村长大、从没有去过外面,贾玉娘却严禁她独自进山。”
谢爵追问道:“然后呢?”
“后面几天我不再跟着她,自己进山里转悠,果不其然迷路了。”陆双行说着扫了眼外面,“林子深处的路我怎么绕都绕不出去,一直到夜里,是贾玉娘找到我的。”
如果贾玉娘还存有害人之心的话,是完全可以不去寻找陆双行的。
谢爵察觉到他话里有话,讲这些绝不是为了给贾玉娘说情。他蹙起眉,只看着徒弟。陆双行指了指厨房,“结果,我发现她的背篓里有一小袋子盐。”
“盐?”谢爵顺着他指的那边看,好像抓住了重点。
陆双行点点头,接着说:“这个地方,不从山顶的上浮萍村路过,不可能在一天内往返至能易物采买的位置。今天我等你的时候问过上浮萍村的村民,没人见过贾玉娘,那就是说,她从深山老林里拿回了一袋精盐。”
谢爵不寒而栗,陆双行笑了笑,又道:“而且我觉着她是故意给我看到的。我觉得她其实想说,可在她的两难间犹豫辗转。”
此时此刻,结合开始他说过的浮萍村见闻,谢爵已完全明白了徒弟的意思。远处的深山里恐怕有个类似灰窟的画骨聚集之地,且从那里走出的画骨很多都是白骨身、没有披上皮囊。可巧,这个地方完全能对得上买玲珑的话。琴琴在宜州下落不明,往更远的说,流云也曾在曹林提过宜州。
谢爵了然道:“你撬不开她的嘴,你想要我来。”
“嗯,”陆双行正色说,“天下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画骨,没有人见过的画骨比你还多。”他无意间咬了下下嘴唇,避开谢爵的眼睛,显得有点紧张,“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明白画骨所思所想,只是学着你的样子。红艳——”
陆双行再次看向谢爵,“因为你没杀红艳,我便也没有。我没有亲眼目睹红艳的过往,但你看过。现在我见过了贾玉娘,我好像明白了……所以,我没有杀她。”
谢爵安静了好一会儿,冲陆双行慢慢勾起嘴角。
自常悔斋一事后多日,陆双行再次瞧见了谢爵冲自己笑。他开始懂谢爵了,知道这笑并不是如释重负,反而是种折磨。整个天下、分骨顶十三年,已经证明了画骨是杀不完的;可确有一些画骨,违背了自己的怪物之身,将白骨活成了皮囊。谢爵想知道画骨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从何缘起,知道了这些,也许才能找到差异缘何而来。同时,分骨顶卷宗的一桩桩人命压在骨差的肩膀上,对画骨一瞬间的怜悯心,便是折磨,便是对人的叛离。
他们第一次无比接近画骨的缘起——那个被称为“家乡”的地方。
贾玉娘的两难,在于她不愿背叛自己的来处、族群,也想活下去,想锁儿活下去。她夹在画骨与身为人的女儿之间动弹不得,谢爵的到来是个契机。
谢爵笑罢,长长地叹了口气,“画骨是世上最难懂的东西。”
陆双行愣了下,问说:“比人心还难懂吗?”
谢爵摇了摇头,再抬眼,师徒俩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谢爵看着他,思绪蓦地飞远了。种种缘由注定了他们眼前的道路孤立无援,说不定撬开贾玉娘的嘴,路也走到了头。迷雾重重的白骨丛,果真是陆双行陪着他往前走。
谢爵把手伸到他面前,那根小小的毛刺扎在指尖,木木地刺着。他抿了下嘴,轻声道:“帮我弄出来。”
第121章 一二一·刺
陆双行一怔,呆住几秒钟才埋着头“嗯”了几声回应,手忙脚乱地拉过谢爵那只手。谢爵其实一个字也听不见,他蓦地有些可惜自己此时耳不能闻。眼前,陆双行拉过来那手,好像又觉得自己衣摆上脏兮兮的,赶忙胡乱拍了几下后把谢爵的手放在膝盖上。陆双行一手挤着那枚指尖、一手去捏毛刺。或许刺太细太小,不知不觉扎得更深,任凭他把师父手指尖挤得泛白,也怎么都挑不出来。
陆双行满心焦躁不安,虚握着谢爵的手腕站起来张望道:“等等——”
他狠狠心放开师父的手,快步进屋去,把贾玉娘和锁儿放在屋里做针线活儿用的灯和簸箕端了出来,放在一旁便赶忙又执起谢爵的手放在腿上。谢爵看他着急忙慌地点灯,打了好几次火才点着。细细的银针放进火芯里燎过几遍,贴上手还没来得及疼,倒先有滴凉丝丝的水落上。
谢爵抬眼,见陆双行埋着头认真挑那根越扎越深的小刺,红红的眼睑攒不住眼泪,一滴滴往下砸在两人手上。谢爵好笑、又隐隐有些心酸苦楚,只好温声问说:“哭什么?”
陆双行抽泣两下,使劲儿摇了摇头,小小声道:“我怕我弄疼你。”
“不疼,”谢爵轻轻摇摇头,拿另外一只手蹭了下他眼角挂着的眼泪,“不急,慢慢挑。”
“嗯。”陆双行点头应了声,拿拇指抵住银针,仔仔细细地挑了起来。
上山时,他一双手上到处都是木杖磨出来的小伤口,到今日已结痂,看着惨兮兮的,摸上去也粗糙。谢爵手背被陆双行的掌心托着,那不是双养尊处优的手,指头硬,掌根上经年累月的刀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