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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看了眼她手腕上尚未消退的红印,又转过头去。
“你去代售点干什么?这次要去哪儿?”
“买票去汉中。”
“那么远呀!你要不等几天,我请假陪你去喽。”周茉讲话浓浓的尾音,黏黏糊糊,异常好听。
“不用。谢谢。”
“汉中你还没去过,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周茉把西瓜放到窗台上,回身拉着张晨星手:“我跟你去,我刚好想出去玩呢!”
“你主任开了你。”
周茉在一家银行做行政,工作琐碎辛苦,收入也仅够糊口,跟张晨星一样。但她自己很喜欢,用她的话说:“行政好啊,每天跟人打交道,我非常喜欢跟人打交道。”
张晨星把周茉送回去,骑车去火车票代售点。
城市本就不大,从古街出去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另一个世界。就那么一下子,车水马龙的声音就灌进了耳朵。
代售点的人早就认识她,问她:“这次去哪?”
“汉中。”
“还是普通列车?”
“是。”
“希望这次不跑空。”售票阿姨把票递给她,眼从花镜下抬起来,又叨念一句:“跑空了就当去玩了。”
张晨星接过车票,说了声“谢谢。”
她早已习惯“跑空”,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火车载着她去到一个个陌生的城市、乡村,不知与多少派出所、信息墙打过照面。她抱着一个相册,相册上是母亲刘明月的经年旧照。到了那里逢人就问:“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大多数人避她不及,少数人站在那里仔细看一眼,摇摇头。
回家前张晨星去了一趟旧货市场,花了不到二十块钱淘到一个拉东西的小车。回到书店,从自行车架上拆下小车立在门口。
天擦黑的时候周茉来了,一手抱着半个西瓜、一手拎着一个保温饭盒。头发挽成丸子,笑起来眯着眼。
“张晨星我跟你说,今天我妈炖这排骨绝了。”
两个人坐在小院子里,一张小矮桌,两个小竹凳,面对面吃饭。
南方小城夏夜潮热,不出片刻衣服就贴在身上。周茉指尖捏起张晨星T恤:“看你瘦的。要不是胸前还有那点可怜肉,真以为你是男生呢!”
“多吃点肉!”周茉把最后两块排骨夹到张晨星碗里,连带着肉汤倒进去:“我妈说了:肉汤拌饭,长肉快!”
张晨星低头吃饭,顺手将汗湿的齐耳短发捋到耳后,露出未被晒黑的那一小???块肌肤。
周茉恍惚以为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少年短发、寡言、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像是要跟这个世界激烈交手。
是在张晨星妈妈走后的某一天,消失了几天的张晨星终于出现,黝黑厚重的马尾不见了,一个透着青色的圆脑袋,她自己剃了光头,仿佛心灵经历一场圆寂。没人敢多看、亦没人敢多言,只背后偷偷议论:“怕是要出事了。”张晨星没出任何事,只是她的头发再也没长过。现在的长度已经是过去八年最长的一次。
“我明天一早走,书店托付给了马爷爷。”张晨星送周茉出门,把立在外面的二手车给她:“带走。”
周茉深知张晨星好意。她从来话不多,像跟所有人不熟,关心一个人也不太明显,甚至不会将好话说出来,比如:那么热的天你抱着西瓜和排骨,太累了,用这个方便很多。
她从来不说。
周茉假意拥抱她,果然人还没贴上,就被她的手拦住:“再见。”
“再见就再见。”周茉嘟囔一句,拉着小车走了。
小车轱辘在石板路上发出声响,响动穿透悠长夏夜,张晨星一直站在那,直到周茉推开家门,才转身回去。
从门里上一把生锈的老锁,穿过书店,回到院中。
皓月当空,形单影只。
张晨星抬头看了会儿月亮,终于是回到书案前,拿起那本旧书,细细翻看。
她做旧书修复,先把每一页的内容通读。
尤其是扉页赠言,经她手的每一本都被她熟记于心。就像在读别人生命里暗喻的故事,每一本被修复的旧书,都有一个故事可以讲。
夜渐深,提笔在手边的日记里写道:
“第2999天,无事发生。”
第2章 3003天
张晨星买的这趟车是普快,经停站多、乘客流动大。她坐靠窗边位置,把书包抱在怀里,有时低头看书,有时抬头看车窗外,又或者阂目靠在椅背上休憩,不发一言。
由南到北,风景更迭,车窗外的一切由熟悉变陌生。
身边人站起来指着窗外:“拍电视剧呢! ”
“哪里?”
“那里!站台上!”
有人探头到窗边,张晨星身子后仰,目光落到窗外。也不像拍电视剧的阵仗,只有一架移动的机器和两个笔挺阳光的青年,对着一个拎着行李的人。站在机器前的青年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目光随身体侧动,一双深邃眼落在张晨星的车窗上。在看到张晨星之时愣了一愣,神情忽而有了一点温度。嘴角动了动,好像在说:张晨星?
梁暮。
繁星合唱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张晨星觉得它已经在她的记忆中退化成一个即将消失的黑点,如果没人提起,她永远不会再想起来了。
列车车门关闭,车身缓缓启动,张晨星依旧面无表情,对突然之间冒出的故人并不欣喜、也不意外,甚至没再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去想,为什么世界这么大,而他们在一个站台打了个照面。
她心里只有汉中。她要去汉中,心里就只有汉中。直到这个地方被新的失望占据,在她的心里又多了一个麻木的地名。火车上跋涉二十余小时,当她背着书包站在汉中火车站的时候,周围熙攘忙碌。她快步走出火车站,拿出地图来看,最终找到火车站附近的青旅。
张晨星像很少一部分老人,对这个现代文明社会不太熟悉。她的手机功能很少,而大多数时候,她用地图、钢笔这样的工具。
“可以帮我煮一碗面吗?”张晨星长途奔波,只吃过一桶泡面,现在人有一点虚脱。身上又附着火车上的味道,泡面味、汗味、香水味,狼狈不堪。
“么麻达。”店主这样回她。
她去过很多地方,大概猜出这句方言的意思。就点点头:“谢谢。”
房间里四张上下铺,已经有人入住。张晨星抽出洗漱用品和毛巾把书包扔到空着的上铺上,转身走进卫生间冲澡。等她出来时,短发还滴着水,店主在门口敲门:“有面条,饿的来吃。”
“我来。”一个姑娘从床上跳下来,笑着对张晨星点点头,跑到公共区的餐桌前坐下。
张晨星坐在她对面,沉默着为自己盛了碗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