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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骗婶婶们来豫州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知会兄长。但他原本就跟几个叔叔就不亲,等后日婶婶们到了,他应该也不会说什么。这些年,王叔们总想着置身事外,但身为大梁人,贫苦百姓也好,田间老农也好,手掌权柄的权宦也罢,没人能真的撂下这家国的摊子不管。”

“我已经能想到过几日九叔指着我,骂我是周家的罪人的样子了。婶婶们于王叔而言是至亲至爱,可天底下谁又没有自己的至亲至爱。身为宗亲,享用宗禄,手握重兵并非是让他们以权谋私的,如若这一次,九叔嘲讽我,我也一定要嘲讽他。”

周芙随口一说,宋裕听着却笑了。

“会嘲讽人了,永安郡主?”

宋裕很少用永安郡主这四个字称呼周芙,世人提及永安郡主这四个字,想到的多半是温柔和顺。

跟动不动就阴阳怪气这种事相差甚远。

是以,宋裕这是在用这四个字调侃她。

“当然会。”

周芙很自然地开口,她养尊处优许多年,本是不必也不需要嘲讽旁人的,可自打跟宋裕重逢后,她还真没少对他冷嘲热讽,这项本事,说起来,还是在他身上练出来的。

“拿我的练的手?”

宋裕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算是吧。”

“谁让某些人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

提起旧事,周芙也有几分心虚。她也说不清自己重逢后对身旁这人做的事情算不算过分,但那时无论是折辱他,还是特地当着蒋厚的面冤枉他,究其根本,确实是因为私心里想出一口上辈子的气。

宋裕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八年的掖庭,他很难想象,她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的孤独走过来的。

所以最初,他不想说,倒不是真的不想替自己辩驳,只是单纯地想通过认打认罚让她把气出个够。

“郡主没有解气,臣怎么敢开口?”他笑着瞧着周芙,此时此刻,倒是突然示弱起来。

周芙瞧着面前人俊朗的眉眼,不禁又想起了刚重逢那段时日,这人总是虚弱的。

她心里掠过一抹心疼来,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把这抹心疼收了回去。这人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倒是总有办法让她心疼。

“宋裕,你知道你要是再说迟一点,就会是怎样的结局么?”

“怎样?”

宋裕笑着扬了扬眉。

“像我兄长一样,挫骨扬灰。”

她没说嫁给蒋厚已经很顾虑他的情绪了,可说他跟周征一样,这让宋裕有些忍不得。

他想要自己的贤妻去医馆瞧瞧眼睛。

也想像华佗扁鹊那样提刀开颅,看看这位郡主贤妻脑壳子里装的是些什么。

但终究,还是没实施。

只是漫不经心地牵起唇角,还是她好脾气的新婿,只是眼底的笑意里带了几分威胁,“郡主再说一遍,臣跟谁一样?”

这一个两个都威胁她。

周芙瞧宋裕这样,冷不丁想起了今日被周征血脉压制的不愉快经历,她选择缄默,可缄默之余,又忍不住在想,也不知道自家兄长在蒋锳那儿吃闭门羹没有。

这吃了闭门羹,是不是就知道该怎么做人了?

……

“不让他进?”

“嗯。”

“那行,那就不管他。”

蒋锳的营帐里,蒋厚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家妹子。药汁苦涩,蒋锳呛得咳嗽了两声。

营帐外,周征站了一会儿,侍女出来回他的话是,“不见闲客”,这话同他先前让陈嵩出来回蒋锳的如出一辙。

他是闲客?

周征觉得有些可笑,他玩味地在心头念叨了一下这两个字,没站个多久,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来了。

明明并非军营中人,却仗着同周芙和宋裕关系好,总在军中晃来晃去,不是崔邵,还能是谁?

“世子。”

崔邵身着一身素色斓衫,没穿官袍,文人打扮,见了周征后,寒暄着行了一礼。

“崔大人,怎么在此处?”

周征略微颔首,有些防备地扫视着崔邵。

他怎么在此处?

这个问题怎么答?

崔邵觉得棘手,棘手之余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他在此处自然是因为宋裕跟周芙替他寻了蒋锳这桩好姻缘,而红线这种东西,成日地躲着只会越来越细。他想着每日多往蒋锳面前跑几趟能让这红线更粗一些,于是就来了。

可这实话总是不好听的。

尤其对周征来说。

崔邵很提防周征这疯子,故而笑道,“蒋小侯爷说自己新得了些历春城产的新茶,本官闻着茶香就来了,想问他讨些,刚听他的小厮说他在蒋姑娘这里,遂来了。”

这回答,还算合周征心意。

“蒋锳今日不见人,崔大人你虽是找她兄长的,但她也一定不会让你进的。你回去吧。”

周征劝慰着开口。

崔邵点点头,“可既然来了,下官还是要得一声通禀再走的。”说着,让帐前的侍女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那侍女便出来了。

“崔大人,蒋姑娘说她这里没有好茶…”

周征闻言阴郁的脸色好看了些,“我说了,蒋锳不会让你进的。”

侍女还没说完,“姑娘说,虽然没有好茶,但崔大人若喝的惯寻常茶水,不嫌弃的话,她很愿意跟小侯爷同您叙旧。”

崔邵展颜一笑。

心想,这当着世子爷的面得了这么大一个乖,他怎么好意思呢?

可既然蒋锳如此给面子地让他进了,他自然不好意思也要变成好意思了。

“世子,这几日多雨,虽入了暑,但雨后寒凉,下官刚刚瞧见您咳嗽了几声,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崔邵倒是很体贴入微。

连崔邵听出来他咳嗽得厉害,可蒋锳却置若罔闻。她从前性子再大大咧咧,但对他的关怀是从未少过的。周征捏紧了指骨,面上表情不显,但目光依旧不死心地看了一眼那侍女。

周征希望从那侍女的口中提到自己的名字,哪怕是蒋锳要说的话是像崔邵那般让他回去歇息,也是好的。

可惜的是,一个字都没有。

崔邵见周征脸色有变,也不再多言,直接进去了,进帐后见了蒋锳的胳膊,略微有些惊讶。

“这是?”

“自食其果。”

蒋锳苦笑着叹了口气,这几日崔邵跑她这里跑得勤,她心中的事情他多半是知道的,她拿他当知音,许多事也都告诉了他,可今日之事,她确实不知道如何说。

她只要想起周征维护沈青娥的样子。想起听他为了沈青娥不惜拿婚事来同兄长说气话的样子,想起他冷言冷语硬是要兄长偿还的样子,就觉得心头一阵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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