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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道:“就算一切在我预料中,我也会担心。世事无常,万事万物都处于变化中,我不能穷尽所有变化,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然后,便是相信南京朝堂上的人了。”
宋璲喃喃道:“相信吗……”
朱标点头:“我相信皇帝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我相信朝堂上大部分大臣心中良知尚存,我更相信满朝文武对皇帝、对大明忠心者占绝大多数。”
“在朝堂上,其实道理和对错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朝堂上的人是坚持对还是错。”朱标顺便为孔佑和弟弟们授课,“只要皇帝和大部分大臣坚持正确,那么即使正确的这一方势力更弱小,事情也会倾向于正确。因为皇帝是执牛耳之人。”
朱同用手撑着脸,叹气道:“标儿,听多了你说的话,我对世间事少了许多期望,多了许多无奈。”
朱标笑道:“现实就是这么无奈。所以我等官吏才要坚持正义,让无力之人不要太无奈。”
朱同、刘琏、宋璲三人站起来,对朱标作揖道:“是,听从知省教诲。”
孔佑和朱标的四个弟弟也站起来作揖。
朱标摆摆手:“随意聊天,放轻松些,多扰兴致。”
众人失笑,紧张无比的孔佑也忍不住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南京城。
在孔希友出现后,朝中铆足了劲想要在朝堂上与朱元璋争论的文臣们无力且茫然。
南孔强烈要求取消衍圣公爵位,将孔圣人的祭祀收归朝廷所有。以后孔圣人与孔家后裔脱钩,就算孔家有再多不肖子孙,也不损孔圣人清名。
从理智而言,这对全天下尊重敬仰孔子的读书人而言都更好。
他们思来想去,居然想不出一个理由,去阻止这件事。
连正在喊冤的衍圣公一行人,都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辩解。
即使他们认为自己应该躺在孔子的荫蔽下享福千秋万代,但以孔圣人后裔的身份,这种话能说吗?!
不能。
潜规则就是不能公之于众、宣之于口、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
第211章 一锤定音山东平息
朝堂上出现诡异的沉默。
回到南京朝堂,终于抢回史笔,为这场朝议充当记录官的叶琛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刚回来记录的第一场朝议就这么有趣,他身为史官世家的心都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抛下一切,专心写文章。
当然,叶琛只是想想。
比起修史,让眼前的大明更加繁荣昌盛,才是最重要的事。等这件事结束,他也不能再任性,该回朝堂辅佐主公了。
刘基恨铁不成钢地扫视了一眼那些文臣。
说话啊!出来说话啊!怎么都哑巴了!你们不说话,我和谁辩论!
朱元璋严肃地坐在龙椅上,看到刘基那老小子在非常没规矩的小幅度东张西望,很想从兜里摸出一个铜板崩刘基的脑袋瓜子。
就算朕知道你想要找人辩论,但严肃点,上朝呢!
李善长立刻隐晦地用眼神提醒朱元璋。陛下,严肃点,上朝呢!
“还有谁要上奏?”朱元璋问道。
在场文武百官抹着汗,心情非常郁闷。
虽然现在他们不知道说什么,但总应该说点什么,表示自己挣扎过吧?不然好憋屈。
于是文臣们终于一一出列上奏,阐明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比如衍圣公可以改回奉祀官,比如孔家后裔知错了就还是原谅他们,继续供养孔家,不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孔希友身上还带着伤,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仍旧勉力支撑着和文臣们辩驳。
我孔家自会供奉先祖,何须朝廷给予官职,命令我们供奉?你家没有朝廷给钱,就不供奉先祖吗?
我孔家圣贤书传家,若是孔圣人他老人家在世,也会希望子孙后代凭借自己的本事来出人头地,而不是躺在荫蔽上荒废学识!
孔希友泪流满面,哽咽不止,细数历朝历代中孔家青史留名的人。
孔家没有衍圣公之前,也从未断绝过传承啊。反倒是有了衍圣公的爵位后,为了争夺爵位,孔家出现了多次自相残杀的事。在元朝期间,甚至让一外姓人成为嫡系,当了衍圣公!
“你们口口声声尊敬我们孔家,在看到孔家嫡系被外人所夺,在看到孔家被拘束在祖籍地不敢轻易出门做官,在纵容孔家旁亲和下人胡作非为然后说这是孔家应有的权力时,你们心底真的对我们孔家有一丝一毫的尊敬吗!”
孔希友声音凄厉,听在众人耳中,刺耳无比。
“衍圣公,你是衍圣公,你来说,他们对衍圣公家,对孔家,真的是尊敬吗!”
衍圣公的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他作为“衍圣公”的既得利益者,当然应该说“是”。但他说不出口。
身为孔家的门面,无论他内心如何,在表面上,他都不能露出不符合“圣人后裔”的形象。
除了改朝换代的大军进入曲阜的时候。
现在在朝堂上,上面是皇帝,旁边是文官(武官:???),他无法说出口。
孔希友见众人哑口无言,从地上颤颤悠悠爬起来,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道:“我进京的时候,遭遇了自家人的刺杀。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孔家吗?”
文官们虽然已经猜到了孔希友为何受伤,当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许多人的内心仍旧产生了动摇。
孔希友再次下跪叩拜,声音悲戚仿佛泣血:“陛下,求你救救孔家!再这样下去,孔家就完了!”
衍圣公瘫软在地,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本以为满朝文官都会站在他这一边,保护孔子后裔。
他本以为,最差也不过是“衍圣公”的头衔转移到南孔一脉,但北孔剩余的人可以融入南孔,除了自己可能会出事,但对整个孔家而言,并无多少区别。
他本以为是这样。
衍圣公看向孔希友。
他终于摈弃了自己心中的偏见,认真地看着这位族兄。
孔希友的脸色很苍白,没有擦粉,是真的受了严重的伤。
孔希友哭的模样很难看,一点都没有圣人后裔的矜持,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伤心痛苦。
衍圣公突然意识到,他以为南孔是想要趁机踩下北孔,他以为南孔是受了谁的指示。但或许,他错了。
孔希友只是代表他自己,代表一个孔圣人后裔,上朝说出了这番话。
衍圣公想,如果自己抛开衍圣公的身份,只是身为“孔希学”这个人,他会做出如何选择,会如何回答这个少年时曾一同求学的族兄的问题?
孔希学脑海里闪过少年时零散的岁月片段。几十年的时间太长,长得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不是衍圣公的时候,拥有那些理想那些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