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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倏穿好鞋站起来,一手整理袖袍,一手极其自然地伸出去。

衣轻飏的手自己就动了起来,递过去守一剑。

啧。更像刚伺候完老爷的妻妾了。腰带一系,得,就该没有怨言、恭恭敬敬地送老爷出门了。

但他大师兄还没有没良心到那地步。出山洞前,目光还瞥过他安抚了一句:“此事……没什么,解毒而已。况且也算我的责任,之前没能照看好你。”

衣轻飏本来觉得自己还能忍的。

大师兄说完这话,他就忍不了了。

“解毒?”他唇角翘起,“大师兄的责任?难道当时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云倏瞥了他一眼:“事出紧急。”

衣轻飏沉默下来,跟着他走了一段。这山洞向外的一条道还挺深的。

走到云倏以为他无话可说了,衣轻飏才开口:“哦,责任。”

“原来修道之人不止看淡俗世,看淡凡情,连和什么人上什么床这种事都不怎么看重的?”

一向很乖(至少在他面前很乖)的小师弟,突然说出这种……直白的话。云倏脚步一顿,一双雾眸看过去。

昏暗的山洞内,衣轻飏胆子大了许多。他知道,如果走出这个山洞,重新回到太阳底下,默许他们的关系回到常态,他就再也不会说出这番话了。

于是他凝视大师兄的眼睛,一口气不停歇地说:

“原来在大师兄眼里,身体与感情竟是能分开的?那么不好意思,我做不到——我的身体所做的每件事,都不会背叛我的感情。”

“即使它要背叛我的情感,我也会提前毁掉这无用的躯体。”

云倏的唇没了血色:“同归于尽?”

衣轻飏弯起眉眼笑:“同归于尽。”

这是一场精心谋划好的做/爱,他们都心知肚明。

如果大师兄上辈子说这是事出紧急,他还会傻傻地相信。但既然大师兄是重生之人,怎会不对赤楮花对他起的副作用一清二楚?而在月牙潭边,甚至是大师兄一步步默许着,或者说引导着……他饮下潭水。

如果说是为了解毒,那这“毒”不就是他下的吗?但大师兄又是那么一个重视“尊师重道”的人。

天地间的灵气已不再排斥衣轻飏的身体,一经吸收,再也不会外泄。

如果……大师兄是为了改善他的体质,避免他重蹈覆辙,走回上辈子邪魔外道的老路呢?甚至为了避免他知道,还打算消除记忆“灭口”。

那么,这样的善解人意,这样的善心——

他不需要。

——

“呸呸——”

郑允珏从沙丘里艰难爬出,趴着地面苦着脸吐沙子。

“……”

沉默一会儿,他忍不住骂:“我他娘招谁惹谁了?这个障又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郑允珏迅速默了一遍天道的计划。

上古怨气不该在这时候出现。他娘的,勾陈弓?不是还在地下埋着呢吗?不是还要他去引将来入魔的衣轻飏去发现吗?!

这他娘的怎么提前了?他信息这么滞后了?

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郑掌门问候了天道八百遍亲娘,从地上拍拍灰,振作地爬起来。

一定有哪儿出了差错。他细思。不止是容与君不对劲,姓衣的更加不对劲。他不该是这个状态……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郑掌门领着一份工资,打着正道与天道两个地方的工(将来还得在衣轻飏手下打三份工),叹息不已,又任劳任怨。

找不到那俩,他也不想寻,反正也出不了事。

把沙子里那些胡商们都刨出来,好歹都还有气儿,他挨个挨个拍几掌,掌力中夹杂灵力,便把人都给拍醒了。

几个胡商们醒来第一眼便骂了句话,情绪激动。

郑允珏猜测,多半类似于中原话的“我的个亲娘”。但也看情况,如果是姓衣的那祖宗,多半骂的是“你大爷”。

想到这,郑掌门笑了。郁闷的阴云也勉强算散去。

大胡子吐干净沙,凑过来问:“道长?这……这就没事了?我们活着走出那片沙漠了?”

郑允珏笑着看他:“那不然我在跟鬼说话?”

大胡子跟他同伴们提心吊胆了一路,总算松了口气。

“诶,那两位道长呢?不会还在底下埋着呢?”

郑允珏指指天上,高深莫测地说:“双宿双飞了。”

大胡子:“??”

“双宿双飞”的两位道长黄昏时才找到大队伍。

他们逆着斜阳远远走过来,一前一后,周围胡商都在欢呼着招手,好像他们是打哪儿回来的大英雄。郑允珏眯眼看着,总觉得他俩氛围哪里不对。

容与君面无表情也就算了,他平时就那样。

怎么衣大祖宗也学会面无表情那一套了?这俩师兄弟是去阎王殿走了一趟,批发了俩牛头马面的面具还是怎么着?

他正纳着闷,衣轻飏冲他招了一下手:“哟,郑道友,您老还能活蹦乱跳呢?”

郑允珏:“……”

“风沙这么大,您老胳膊老腿没摔着吧?”

郑允珏:“……”

他再担心衣狗,他就是狗。

——

话是这么说,送商队去往敦煌的最后一段路程里,郑掌门还是不得不凑过来套话。

他看了一眼在商队最后面骆驼尾巴上走着的云倏,果断选择了骆驼头这边的衣轻飏,递过去一袋干粮:“衣道友,你们这是……吹哪儿旮瘩去了?三天才找到回来的路。”

衣轻飏接过干粮袋打开了,扎实的一摞馕饼码得整整齐齐,撒着芝麻,都过这么久了还有股浓浓的饼香味。

“谢了。”他撕下一块慢慢地嚼,“唔……吹到个山洞去了?我也没细看。”

没心情细看。

“山洞?”郑允珏迷糊地挠挠脸,“这附近哪来的山?别吹到方圆百里之外了吧?”

“也没多远,没走一会儿……”

衣轻飏怔了怔。

那个山洞——

他猛地回头去看他大师兄。

那个山洞和他上辈子醒来时所在的山洞构造,几乎一模一样!

但一个在苗疆深山老林,一个却在西北黄沙大漠。

一个天然形成的冷泉山洞,一整块天然打造的石床,可能同时出现吗?还都叫他遇上了?

大师兄的芥指……是可以装下一整个山洞的吧?不会是他这辈子又去了苗疆一趟,把那山洞打包带走,搬到了大漠里?

云倏正神色寡淡目视前方,略微出神。注意到他视线,偏了一下头,目光像在询问他怎么了。

一对上他视线,衣轻飏马上不自然地转过头。

这是为什么?对“尊师重道”的大师兄来说,这不该是最不愿重温、最巴不得忘掉的记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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