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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获自由。
他低低叹了口气,阖目埋头,似乎并未看见压下的树枝。
囚车从树下平稳经过,无事发生。
太子傅陵,和他有十余年师生之谊,如今方才弱冠。陆子溶毕生心血倾注之处,一在凉州,二在这个孩子。
陆子溶陪着他长大,看他年纪轻轻代理国政,辅佐他平衡朝中势力,一统全国法制,颇有作为。
作为师长,他相信傅陵的品性。
所以,倘若他人在东宫,更好的办法是从太子入手,而非动用武力。
于是陆子溶咬破手指,在纸的反面写下「凉州」二字,缠回鸟腿上。致尧堂该去盯着经历动乱的地方,而不是担忧他这个堂主。
他在东宫不会有危险。就算和傅陵谈不拢,那孩子向来敬重他,也不会真的拿他怎样。
——陆子溶有这个信心。
囚车到达东宫时,雨已经停了。傅陵早在门口等着,远远就朗声叫道:“陆先生!”
陆子溶望向昔日的学生,仍是熟悉的身形面容,明亮的眼眸下挂着黑,显然是疲惫了,衣摆也有些脏污。
他粲然笑着,毫不见外地将陆子溶扶下囚车,牵着他关切地问:“先生在牢房不曾受伤吧?”
陆子溶不料他如此热情,垂下目光静默片刻,看到他衣摆上的污泥,出口却只是轻轻的一句:“你去宫里跪着了?”
傅陵局促地笑开,“是跪了一夜,这才回来,陆先生便到了。不碍事的,先生不必挂心。”
陆子溶眯着眼,望向这个俊朗的青年,他的体贴周到一如往昔,只是眼神语调中那股亲昵的意味,却许多年未见了。
傅陵将他留在东宫,当真是为报师恩?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进了东宫,傅陵边走边同他絮叨:“先生就住园子里的芭蕉小筑,那边清雅安静,我知道先生不喜吵闹,不会让人打扰……”
走过转角,路却被人堵住。
那是东宫的几个客卿,他们跪在傅陵面前,领头的说:“殿下,您不能让陆子溶住进东宫!”
众人纷纷道:
“陆子溶曾煽动凉州流民造反!”
“他在齐务司杀过我们的人!”
“他原先为济王做事!”
……
一人一件事。
傅陵冷哼一声,望了眼一旁的管家老郑。年将古稀的老郑一脚踹在领头那人胸口,“陆先生可是殿下从前的太傅!”
“孤知道你们同他有怨,或公或私。”傅陵一改方才笑颜,凌厉目光剜过众人。
“但陆先生身负大才,只是一时误入歧途。陛下有令,陆先生日后在东宫与诸位共事,孤与诸位一同将他引上正道。”
“他身子不好,倘若你们谁敢趁孤不在欺负他,别怪孤翻脸不认人。”
陆子溶冷眼看着这一切。
傅陵对他好得过分了。
芭蕉小筑是二层的阁楼,坐落于东宫花园中,窗格上镂着龙纹。
阁楼上,陆子溶除去囚服稍作沐浴,见备下的衣裳竟都是他平日里喜爱的式样。
他裹了一身浅青色,也不束发,如瀑青丝沿肩背铺洒在榻上,梳洗后愈发显得他眉目清净脱俗,只是眼波里的冰雪终年不去。
修长的手指执笔,墨点如血泪般滴落。
他要告诉傅陵,他为何那般执着,为何必须为凉州人发声。
那孩子是有良心的,他如是想。
陆子溶在芭蕉小筑被关了数日,这一季的雨断断续续,某天傍晚骤然狠厉。
天色将暗,陆子溶靠在榻边执笔,衣衫松松垮垮地系着,才浣过的乌发半干半湿。他向来体寒畏凉,屋里炭盆生得正旺。
这些天,他写了满满一本文章。陆氏书法誉满天下,字字工巧灵秀,可他还是怕傅陵没耐心看,几次删减。
他算准了,明日便是东宫议事的日子,他要当堂呈上。
忽然,门吱呀着开了,带进一股刺骨的凉气。
“陆先生。”傅陵噙笑站在门口。
眸光里全无面见师长时的恭敬,反倒充满侵略的意味。
陆子溶一怔,匆忙侧过身,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妥帖,藏好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这么大雨,什么事要连夜赶来?
作者有话说:
我果然还是深爱狗血文=W=
攻从头到尾粗箭头,受对攻前期只有师生情。应该没什么大众雷点。
存稿充足,v前按榜单更,v后稳定日更,放心入坑。
——
第2章
陆子溶系紧衣带,又加一件外袍,扯了细绳要束发,手腕却被走来的傅陵抓住,听他轻快道:“先生一天到晚工整端正,不累么?我又不是外人。”
不久前,太子加冠,他这个太傅就离开了东宫,不再与昔日的学生私下相见。
所以,他仍不是外人么?
陆子溶遂不再束发,将鬓边几绺别在耳后,尽力驱散眉眼间的冷漠,换上一层浅淡的温柔。
见对方只是坐着用茶,陆子溶便取来写好的文章,来到傅陵面前,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跪下去,双手捧上,恭谨道:“臣想将此文呈请殿下阅览。”
这是他为凉州之事作的谏文,字字发自肺腑,耗费绝尘公子无数心力,他相信定能将对方打动。
傅陵懒懒接过,往椅背上一靠,也不让他起来,饶有兴味地翻看。
雨天的凉意从地板渗出来,钻进陆子溶的骨头缝里。他挺直脊背低了头,垂下的眼睫遮掩眸光,也遮住心绪。
舜朝建立只有数十年。当时大舜开国皇帝在齐朝的京城发动政变,夺权自立。建立之初,舜朝就成立了齐务司,想要统一全境,让故齐国的州府臣服于舜。
起初一切顺利,可越是远离京城的地方,归顺的齐人就受到了越多的压迫。终于在大舜试图收复凉州时,遭到了激烈的抵抗。
时任齐务司长官的陆子溶坚持延缓收复凉州,遭到了朝中多数人的反对,其中也包括太子。
但这并不妨碍陆子溶接着给傅陵做太傅。他教的尽是些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很少论及时事。
包括齐务司的事,他们只在朝堂上谈,私下里从不说这些。
“凉州信非舜城,亦非城乎?齐人信非舜人,亦非人乎?”傅陵拉长话音念出纸上的句子。
“说得好啊——不愧是陆先生,十六岁进士及第,一根笔骗了半个京城的芳心,自己薄情寡义,大道理却讲得一套套的。学生就是穷其一生,也写不出这么漂亮的论断。”
陆子溶呼吸一滞。他听出了傅陵的态度。
他抬眸,冰冷的眼波似由秋雨化成,沉声道:“此番凉州流民暴动,是大舜施压太过,方致血流漂橹。”
傅陵颇为不耐,“待到收复凉州,往来贸易互通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