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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顺从地在一旁坐下。
他在渊帝面前一直都是这样,沉默,乖顺,从不主动开口说话。
他能够感受到,那道长久停留在他白绫之上的锐利视线。
“太巫已经同朕说过,你的眼睛是有淤血未化,并未彻底损伤到经脉。只是时间过去尚久,需要一段恢复时间,仔细疗养,假以时日,还有重新恢复的机会。”
若是换一个御医来,恐怕都很难看出他经脉没事。
只能说不愧是太巫。好在太巫也没有发现他其实是利用点穴手法强行造成经脉内淤血逆流,不然真的很难收场。
宗洛怀疑是虞北洲同太巫说过什么,但是他没有证据。
再者,估计他脑袋坏了才会怀疑自己的死对头会大发善心帮自己忙,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回过神来后,渊帝的声音近在眼前:“日后你便每三日来宫中一次,让御医为你施针推诊,巫药朕已经吩咐下去,记得每日三回,定时煎服。”
渊帝好像很少同他一下子说这么长的话。
宗洛应道:“是。”
偌大车厢里再一次恢复了静寂。
外面的人都还在等。
皇辇不走,其他的马车也无法挪动。
谁也不知道渊帝同刚刚归来的三皇子在里面说些什么,御驾又为何迟迟不走。
而宗洛在等,等渊帝问出那个仍旧留有疑点的问题。
那是他为了防止爹的多疑病,故意留下的空档。
在儒家寒庐的一年里,宗洛模拟了无数次同渊帝的对话,几乎不存在遗漏的可能。
没有想到的是,渊帝再一次避开了所有的问题。
他没有问他为什么选择儒家,为什么在眼睛失明后医圣也未能拿出有效的治疗方案,或者是其他宗洛猜测的一切。
“所有人都说梦见了你在函谷关自刎前的场景,唯有朕没有梦见过。”
“所以,朕还是要问你,你仅仅只是因为害怕眼睛永远治不好,才选择不回皇城?”
白衣皇子沉默了许久。
当然不是。
他不回皇城,是因为知道自己未来会被厌弃,知道自己在函谷关一役会功高震主,收到发配边疆,城下自刎的诏书。
但是他怎么可能说。
宗洛能感觉到渊帝的视线在他身上久久停留,或许这目光里会有他记忆里最常见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考量,又或者是察觉出什么端倪的冷酷,亦或者是其他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宗洛甚至很庆幸自己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人不可能在同一颗石头上摔倒两次。
“儿臣不敢回大渊,最怕的事情,是......没能达成父皇的期望。”
虞北洲说的很对,上辈子他没有掉头就走,直接回边关整合军队谋反,归根结底,还是他不敢。
宗洛冷静地开口,仿佛没有感情一样剖析着自己上辈子为何会决定在皇城下自刎的原因,用来回答这辈子渊帝的问题。
他只要一闭眼,那日从皇城上抛下来的圣旨,历历在目。
“儿臣害怕父皇对儿臣失望,害怕看到父皇......失望的目光。”
造反当然很简单。
宗洛在边关驻守几年,带领玄骑一起,并无京中皇子纨绔的高高在上,反倒凡事亲力而为,待人亲和,很快就以高风亮节和体恤下属折服了原先驻守边疆的将领。
只要他想,即使没有存放在渊帝那里一半的虎符,他一样可以调兵造反,不用害怕没有人追随他,没有人不响应他的号召。
可谋反代表了什么呢?
都说成王败寇,但这两个字依旧代表着骂名。
宗洛一个现代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一点也不怕那些史官如何书写他。
他唯一怕的......是渊帝失望的目光。
说出来多好笑啊。
大渊战神,鬼谷弟子,名震大荒的三皇子,刀林剑雨都未曾怕过,偏偏害怕微不足道的目光。
若是没有上辈子失望透顶,心如死灰的自刎,宗洛只会将这个答案埋在心底,永远都不会说。
因为大渊三皇子不需要这样软弱的害怕。他的父皇,他亲自弑兄弑弟,活生生将先皇气死的父皇,更不会希望听到这样懦弱的答案。
但宗洛还是说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
归根结底,还是心底有怨。
怨恨渊帝的不告知,怨恨毫无缘由的发配和赐死,怨恨太多了,便又口不择言。
说完后,车厢内再一次陷入静寂。
许久,渊帝才开口。
“朕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但你实在不必害怕达不成朕的期待。”
暴君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这是宗洛两辈子都未曾从这位英明神武,独断专行的父皇身上察觉过的情绪。
他说:“因为朕从未对你失望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未来也不会。”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久久未动的御辇终于缓缓驶走, 往大巫祠门口离开。
众人见了,不免松了一口气。
这尊大佛不走,他们连讨论都不敢,呼吸声仿佛都放轻了。
今日在清祀上发生的事情太多, 大家都着急着打算赶回去, 各位皇子也需要同门客们商谈, 三皇子若是真回来了, 又该是个如何打算。
方才渊帝在, 愣是没一个人敢出声。就连宗元武,被呵斥后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宗洛, 不敢上前哪怕多说一句话。
只有他走后, 这些暗潮汹涌才愈发明显, 继续在皇城之下翻涌。
另一边。
白衣皇子如同竹节般僵硬地端坐在马车上, 脊背挺直, 心里发麻。
宗洛想, 难道是贼老天知道他上辈子死得冤,所以这辈子才给他送了这么些虚情假意的温暖。
他上辈子那么努力, 盼望了那么久, 苦苦求不得的一句肯定, 竟然被这辈子的渊帝说了出来。
真讽刺啊。到底还是这副模样足够讨巧。
上辈子要是他知道适当的示弱,是不是就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渊帝说完那句“朕从未对你失望过”后便闭口不言。
车厢内再一次恢复了静寂, 就好像先前的交谈从未存在过。
这才是宗洛熟悉的, 同渊帝相处时的模样。他永远都是沉默居多。
御辇仪仗朝外走,虽然外表不显,但马车内的装潢无疑符合一国之主的身份,以庄重色调为主,就连马车滚过青石板路上, 甚至都感受不到多少颠簸,舒适至极。
约莫行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
元嘉在外面行礼:“陛下,三皇子府到了。”
宗洛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
这是他之前同渊帝说好的,不恢复身份,但是要住回皇子府,并且安心接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