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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恐惧又不甘。
若他真的就这么昏迷下去,会便宜了谁?极有可能是李洵那逆子。
那么大的功劳摆在面前,又是民心所向,难保没有想再挣个从龙之功的大臣们聚集起来,主张恭迎李洵入京即位。
一旦李洵入京,他这昏迷不醒的先帝,自然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就算李洵公报私仇,授意御医折磨他杀了他,也不会有人为了一个已经不会再醒来的先帝张目。
他绝不能容忍自己走到这样任人宰割的地步。
挣扎了几天,他终于恢复了意识。
然而,等他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右边的胳膊完全没有力气,用右边的胳膊支撑身体,便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经过御医一番检查,这才断定,他以后这右边的胳膊都废了。
绝大多数人都是惯用右手的,嘉佑帝也不例外。若右手废了,其余的且不说,那他以后又该如何批阅奏折?
“治不好朕的右手,朕要你们全部掉脑袋!”
嘉佑帝阴恻恻地道。
御医只得苦着脸道,尽力想办法让他恢复,只是时间却很难确定。
然而即使能恢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嘉佑帝每日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控制右手,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更遑论写字,便难免性情暴躁,让身边的人时常被罚。
没有任何人敢再提起他的右手,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看着镜子里自己已经花白的鬓发和因为憔悴而苍老的病容,再想想李洵今年才二十三岁,正是身强体壮的好年华,他的心情就越发阴郁。
明明是过年,宫里却冷清寂静得像是没几个人一样。完全不敢像以往一样大肆张灯结彩庆祝新年,偌大的宫城里,竟是没有一点喜悦欢快的气氛。
嘉佑帝的心情,直到年初五这天,柔妃拖着病体主动来勤政殿看望他才好起来。
柔妃的身体也还没好,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显得越发羸弱,哪怕是嘉佑帝心情再不好,也不忍对她发火。
与其他人对他的右手讳莫如深不一样,柔妃一来,就捧着他的右手掉眼泪。
她的眼里没有嫌弃,没有惧怕,没有怪异,只有满满的对他的担忧和心疼。
这一刻,嘉佑帝再次在柔妃这里找回了往日避风港湾的感觉。
她总有轻易抚平他的伤痛,让他的内心重归宁静安宁的神奇力量。
“嫣嫣不要怕,哪怕朕的右手废了,也还是会努力保护好你跟皇儿。”
他柔声安抚道。
此时此刻他才有些后怕,假如他就这样去了,他心爱的女子和孩子该怎么办呢。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自己的势力,身上却聚集了其余皇子的忌惮仇视,以后该如何安身立命。
柔妃用信赖的目光看着他:
“我相信陛下一定能。”
擦干了眼泪,她握着嘉佑帝的左手,在雪白的纸上写下一个“杀”字。
左手写出来的字迹远不如右手那般凤骨龙姿,连横平竖直都有些困难,柔妃却道:
“陛下您看,这字虽然不如以前好看,却依旧和以前一样,可以随意杀死千百人。您依旧大权在握,只要您自己不在意,便并不会因为您用哪只手写字有所区别。”
嘉佑帝微微一怔。
柔妃又道:
“月儿以前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她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您只需要保重好身体,长长久久地坐在龙椅上,就必然有荡平一切叛逆的一天。到时候,您想让后世史书怎么写,就能让史书怎么写。相比之下,如今那些蝼蚁般的平民百姓到底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不敢造反的。”
嘉佑帝顿时豁然开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似乎渐渐就被这虚妄的名声绑架起来了。
从前他明明不是这样,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什么都可以做。
他在皇子们之中受尽欺压却依旧可以笑脸相对,他想尽办法赢得容皇后的心,让容家将嫡女嫁给他,又对那些当权的家族多番忍让,何曾像如今一样耽于虚名。
最后从结果来看,那些人当时再风光,再清高,名声再好听又如何,通通成了他脚下的白骨,而他却成了大权独揽的帝王。
如今也是一样。
他完全犯不着因为一些蝼蚁的看法气坏自己的身体。蝼蚁们说得再义愤填膺,难道还敢造反吗?
既然不敢造反,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至于李洵的功绩再怎么耀眼,总归也是在他在位期间发生的,只要他将来能铲除李洵,那在后世眼中,光复失地,攻陷了北戎王庭的,便可以是他这个皇帝。
他完全没必要因为一时虚名,去与李洵争这长短,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更加严重的损伤。
经过柔妃这一劝,他是完全想通了,总算又收拾好了情绪,振作起来处理国事。
然而,两人却忘了,哪怕是蝼蚁的力量,积累的多了,也是能啃断参天大树的。
对嘉佑帝不满的不只是百姓,禁军以及下层靠俸禄吃饭的普通官员皂吏等,对他的不满也在发酵中。
这次签订和谈条约,嘉佑帝几乎掏空了国库还有私库,朝廷财政紧张,那么官员和军中,年末岁尾的福利奖金自然都是不可能再发的了。
底层官员本就出身一般,为着寒窗苦读掏空了家底,最终好不容易才考上进士,侯缺又得一大笔打点,这才能当上官。
其中那些胆子大四处压榨收刮百姓的且不说,一部分老老实实办事,因为自己没背景而不敢贪污受贿的,或者本就在清水衙门的,可就只能指望着朝廷的俸禄赏赐过日子了。
朝廷发放的待遇,基本上是平日的月俸占一半,年末的赏赐占一半的。
原本腊月中下旬都在打仗和谈,朝廷也腾不出手来给大家分发赏赐,所有人都以为,就算年末不发,等过完年总是要补发的吧。
谁知道,过完年来上值,左等右等都没有发的意思,一问上头,这才宣布去年的腊赐都不会发了。
这就等于全年收入直接少了一半,大家本就应酬多,日子过得不宽裕,过年都是借的钱,这一少了腊赐,便完全捉襟见肘起来。
私底下对嘉佑帝这皇帝的和谈更是不满。
和谈的好处他们没看到,未来几年的收入恐怕都要大打折扣却是真实存在的。
关键是,这和谈的赔款明明都是可以避免的。
可偏偏嘉佑帝就连稍微多几天都守不住,早早就跟戎族联军投了降。
上头的人不靠俸禄赏赐生活,自然是无所谓的,可他们却是遭了大罪,如何能不埋怨皇帝的无能。
当然,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这些文人官员,在此时的不满其实不足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