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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今天对于江已来说是十分难熬的。

他似乎从一个地狱掉入了另外一个深渊。

黑暗将他吞噬, 手术室的灯光不熄灭,他便片刻安静不下来。

江已浑身有些发冷,大抵是医院的通病,每次到医院他总觉得无端的发凉。

他瑟缩了一下肩膀, 目光因为长久没有挪动而失去聚焦, 变得涣散失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术室的灯熄了。

他有些迟钝地站起身,脚因为没有挪动而产生的酥麻感,令他差点摔在地上。

杨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声音微低, 充斥着担忧:“小江先生……”

江已回神, 垂眸道谢。

他站直身子, 脚底的酥麻感让他每走一步都犹如行走在刀尖上。

江已还是走了过去。

手术室打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地笑容:“手术很成功,温先生的腿保住了。”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就将江已给拉了出来, 他愣怔了一下, 忍不住蹲地抱头哭。

温时青没事了。

温时青没事就好。

在温时青进手术室后,他脑子里就想了无数个后果。

林医生说这次手术有生命危险。

一直被强行制止的毒,这次逮着机会便如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来, 堆积如山的旧疾也趁着身子虚弱的功夫席卷全身。

江已幻想了无数个结果。

他一直以为剧情里关于温时青的结局是作者强行让他下线而遗留下来的bug。

但没想到这次温时青的生死危机,是因为他。

这是江已难以接受的。

在听到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一天下来都在紧绷着, 待神经一松懈,他就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杨助理惊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随后渐渐远去。



江已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在绛城的村落里, 虽穷山恶水,但他尚且不知道天高地厚,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他和邻居的小孩儿翻墙上树,或是下河捞鱼,江奶奶看见他浑身是泥,弄了一脸小花猫时,就会拎着藤条在身后追他,嘴里骂骂咧咧。

那时候江已从来没有想过要不要走出大山,也不会为生计奔波。

虽然没有网络,但那时候的大事小事在村里也会像长脚一样传遍家家户户。

比如这天,隔壁村来了个寡妇,带了个十四岁的儿子。

寡妇长得好看,不少人在背后骂她是个狐狸精,隔壁家的大婶也闹了好几次,揪着自己丈夫的耳朵,骂他是个没良心的,骂寡妇害人精,骂她儿子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风言风语传得很快,江奶奶偶尔摇头唾弃:“自己的男人管不好,就逮着女人骂!”

江已拽了拽自己的小啾啾,江奶奶喜欢给他扎啾啾,一撮头发在头顶竖起来,一摇一晃的,像蜻蜓一样。

他不太懂江奶奶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久而久之也知道有这号人物。

他对此十分好奇,但一直没有机会见见这风云人物。

直到有天放学,他看见被围在角落里的少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地冲过去。

欺负少年的也是一群少年,他们哪会怕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自然无动于衷。

江已身怀正义感,他幻想着拯救世界,对这种在在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坏人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捡了个石头,狠狠地砸向那群人高马大的少年。

几个人被砸得连连后退,江已顺势就拉着被欺负的小哥逃走。

他跑得很快,他在村小里是他班上跑得最快的,还拿了奖状。

但下一秒,他就变成了被拽着跑的人。

即便他跑得再快,也比不过一个比他高了一大半的少年。

虽然被人拽着跑很丢脸,但江已还是油然而生了正义感。

他决定认这小哥做小弟。

他拍着胸脯称自己一定会保护他,只要他叫他一声大哥。

那少年沉默寡言,低着头,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并没有理会江已的幼稚发言,转头背着书包走了。

痛失当大哥的机会,江已十分失落。但也没有强求。

不过后来那阵子,江已每天都会遇到这个大哥哥。

他上的村小,幼儿园不分大班小班,和小学是合在一起的,初中就在隔壁,破破烂烂的,都是一个村的。

因此江已在知道自己考上燕京高中时,有段时间非常佩服自己,也深得村里人的艳羡。

那位大哥每天都和他一前一后的走,江已喜欢吃糖,就会厚着脸皮贴上去给他吃糖,企图收买他当小弟。

但少年从来不跟他说一句话,也不吃他的糖。

看起来实在是很老实,除了一张好看的脸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江已每次都悻悻而归。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小弟的身份就是传说中“寡妇的儿子”。

江已啧啧称奇,回家也跟江奶奶唠唠。

江奶奶拍了拍他的脑袋,罕见地给他多装了几颗糖,让他分给他小弟吃。

江已再次对他的小弟——咳咳咳,虽然还没有成为小弟,但江已已经默认了。

再次对他小弟升起了深沉的好感。

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跟着他小弟身后,遇见自己的同学便会炫耀。

有个高年级的大哥哥做小弟,是何等的骄傲。

他同学也很羡慕,江已有次发现他的同学背着他拿糖想收买他的小弟。

江已发现后十分的气愤,拉着他小弟就气呼呼地走。

他十分严厉地告诉他小弟,今生只能有他一个大哥。

小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依旧沉默寡言。

江已有时候很怀疑他小弟是不是个哑巴,直到有天下午,他摸去隔壁村,想去找小弟,看见了被绑在院里的少年痛苦地嘶吼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小弟不是个哑巴。

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了,更何况这是个半真半假的梦。

江已不记得那个少年回头看向他的眼神里藏着什么,只记得他缩了缩身子,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但年幼的江已还是看见了他手上的血。

再后来,梦境跳跃,跳到了少年离村的那天,江已拿着糖追在车后面,少年从车里探出头,接过他手里的糖。犹如飞鸟出笼,天南地北再无想见的可能。

江已为此低沉了好一段时间,决定从此封心不做老大,不收小弟了。

后来他真正通晓离别,是在小学六年级,彼时他正读到了一篇作文。

作文叫《离别是人生中的必修课》

题记: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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