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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起一地的沙,掐了烟闷闷往家走,从榕树下传出一声轻唤:“漆月。”
漆月跑过去:“喻宜之,你怎么在这?”
她刚去葬礼就是为了看看喻宜之好不好,没想到喻宜之根本没出现,只有任曼秋和喻彦泽在鞠躬答谢。
这会儿叶片滤过阳光的阴影落在少女脸上,显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干净:“没人再留我,我终于可以从那种家里搬出来了。”
她脚边放着小小一个行李箱,大概也就只装了随身的几件衣服,站起来轻轻拥抱漆月:“我又是孤儿了。”
漆月怔了一瞬。
少女身上带着香,脸上带着突然解脱后的茫然的笑。
漆月轻轻回抱她:“没关系的喻宜之,你还有我。”
她拎起喻宜之的行李箱带她回家。
喻宜之的故事呼之欲出——她也曾是孤儿院的孩子,相比起漆月从小的明艳,小时候她瘦瘦小小不起眼,喻氏夫妇本想收养的是漆月,但小小漆月不知感应到了什么拼命抵抗。
所以他们才注意到喻宜之,喻宜之比漆月“幸运”一点,送她来的人告知了父母的姓氏和喻宜之的名字。
任曼秋温婉的笑着:“也姓喻啊?这就是了不得的缘分了。”
喻文泰的眼神,第一次落到了喻宜之身上。
喻家从未收养喻宜之,喻宜之的户口被上在了一个极远房的亲戚家。
喻文泰是表面伪善而背后阴冷的人,任曼秋情绪崩溃时的一次出轨,成了她擦不去的污点,也造就了喻文泰对“白色”和“干净”近乎偏执的迷恋。
一个玻璃罩子的、从小被保护得最好的干净女孩,将成长为最优秀的新娘,介时任曼秋将与喻文泰离婚,以一个幽灵的身份继续存在于这大宅之内。
讲这些前尘往事的时候,漆月和喻宜之一起躺在她小小的木板床上,漆月狠狠骂:“真变态!”
她忿忿告诉喻宜之:“今天葬礼的时候,那些人还都说她是大善人呢,我呸!”
喻宜之平静的说:“他做的那些事,的确是善事。”
“可他是个大变态大恶人啊!”漆月一脚踢在木板上。
喻宜之穿着公主一样的睡衣,绸缎那么白,躺在旧洗衣机洗毁了颜色的灰紫床单上,像莫名照进来的一抹月光。
在以一场几乎难以置信的意外脱离了过往的桎梏后,月光终于不再带着阴翳。
她脚背那么滑,轻轻磨蹭着漆月撞到的脚趾:“疼吗?”
漆月红了红脸。
喻宜之发出一声轻笑。
漆月偏过脸:“笑个屁!”
喻宜之:“别躲了,我知道你跟那些男朋友女朋友,什么都没有过。”
“干嘛装成这样?”
“我k,你以为街头好混的啊?小白兔都是要被大灰狼吃掉的好吗?要想不被吃,你只能把自己搞成一只刺猬。”
“结果蜕下那层皮,还是小白兔。”
“你说谁是小白兔?”
喻宜之忽然伸手,轻轻抱住漆月的腰。
漆月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漆月,我也送你一句承诺。”喻宜之闭上眼,额头轻抵漆月肩头:“像你会不顾一切保护我一样,我也会保护你的。”
即便成熟如喻宜之,在刚满十八岁的年纪,也还有一份带孤勇的天真。
说承诺的时候发自真心,对以后人性的复杂全无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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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漆月想着喻宜之要按时去学校,特意设了很早的闹钟,一睁眼,身边的床却已经空了。
她一下子坐起来。
迎着清晨阳光的氤氲光线,她在窗前看到一个清丽的剪影,整个蒙在一层模糊的光晕中。
她走过去:“你干嘛呢喻宜之?”
喻宜之仰起脸来冲她微笑。
那是一个过分干净的笑容,甚至让不习惯这么早起的漆月一瞬陷入恍惚:月光为什么会照入清晨呢?
喻宜之在擦桌子。
漆月低头看到喻宜之指间的旧抹布心里堵了一下,伸手去抢:“别擦了,擦不干净的。”
那些污垢都已陈年,狗皮膏药一样难看的黏在桌上。
这里是跟喻宜之住过的三层大别墅,自然是很不一样了。
漆月:“要不还是租……”
喻宜之没钱,但漆红玉术后医药费负担小了些,她可以去修摩托车,去骑车赢钱,去……
喻宜之冲她眨眨眼:“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那意思。”
超出漆月意料的是,喻宜之从未表现出对这旧筒子楼的任何不适,好像她从出生开始就住在这里一样。
漆月做饭的时候,她会拿一个小凳子坐在漆红玉脚边,剥蒜或者摘葱,漆红玉有时会絮絮叨叨讲一些年轻时卖花糕的事。
那些都是漆月不屑于听的,生活早已让她变得暴躁而没耐心,但喻宜之不,仰着脸听得很认真。
阳光落在她脸上,光影攒动。
晚上喻宜之逮着她做题,做不完不让睡觉。
然而在学校,两人还是陌生人一样。喻宜之经常被老师当成典范拎出来夸:“你们看看喻宜之同学,家里出了那么大事还次次考第一,你们还有什么借口好找?”
喻宜之一脸清冷,在同学钦佩的眼光中捏着笔做题。
她的真实身份没人知晓,漆月说:“那会给你带来麻烦,以前隐隐嫉妒你的人,不知多少人会来趁机踩你一脚。”
喻宜之当然知道会是这样。
漆月觉得唯一一次喻宜之流露对过去生活的留恋,是在街上看到一张海报。
一款香水,T字头的大牌,漆月一直记得,喻宜之说过喜欢那款香水。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和喻宜之一起躺在那张小木床上,两人用完同款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散发着同样的香气。漆月心想还好这些便宜货留香不持久,不然也许会被闻到的人发现她和喻宜之的秘密。
头发吹得半干不干,还潮着,跟喻宜之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她轻声叫:“喻宜之。”
两个少女柔软的身体之间,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喻宜之低头,看到一个小小香水瓶,通体乌黑闪耀,像一块昂贵的黑曜石。
她愣了愣:“退回去,那么贵。”
“别呀喻宜之,看不起老子是吧?”她笑着揭开瓶盖,对着架着泛黄蚊帐的床顶一喷,香水在昏黄灯光间化作细小的飞沫,把两人一同笼罩在内。
漆月皱起鼻子:“我k,怎么这么难闻?这他妈男人用的香水吧?”
一股发沉的、几乎发苦的味道。
喻宜之:“你觉得它像男人用的香水,是因为它很接近权力的味道。”
漆月想象了一下用这香水的人,的确能勾勒出一个隐隐的轮廓——强大、冷酷、至高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