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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养你,供你吃穿,供你上学。”

他眼睛一眨不眨:

“条件?”

严朗似乎没想到他如此直白,怔了怔,笑意倒是加深了些:

“条件就是,听我的话。”

眼前这位中年男子,身板挺拔,长相周正,棱角分明,眼神和蔼中带着锐利,还有些他看不透的暗色光芒流动。

除了穿的是白大褂而非军装之外,很像他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那种,爱兵如子又带兵严厉的军官。

他望着严朗,不言不动,足足有一分钟。

末了,才下定某种决心似地,点点头:

“好。”

第37章 被抛弃的人

自那之后,小裴郁的监护人一栏,就写上了“严朗”两个字。

除了上学之外,他大部分时间,跟在严朗身边,泡在满是福尔马林味道的解剖室里。有时甚至严朗都走了,他还不肯走,与标本器官和血肉尸骨,同榻而眠。

严朗那柄银光闪闪的柳叶刀,像是为他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刀尖翻覆中,有罪无罪,判生判死,都在顷刻之间决断。

也是从那时起,他便对法医这个职业心生向往,从未考虑过其他选择。

而严朗所谓的“听话”,也不是控制,更像是对自己不会“误入歧途”的一种保证。他对严朗的称呼,从十三岁那年起,才由“你”变成了“师父”。

上中学的时候,有同学偶然发现他在欣赏一些血腥惨案的纪实画面,并且对他们一起看的所有极尽渲染之能事的恐怖故事和电影,全都无动于衷,不由得鼓起勇气,煞白着一张脸问他:

“喂,这些死人,你不害怕吗?”

他转脸,更加诧异地望回去: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活人,才是最恐怖的。

哪怕后来真的学了法医,他仍然秉持着将独来独往进行到底的原则,对身边非必要接触的活人敬而远之,必须接触的那些,也疏离而淡漠,如同一架有思想的人形机械。

沈行琛,已经是这架人形机械运行到现在,遇上过的最大故障。

“……师父抚养我,提携我,对我有知遇之恩。”

裴郁手腕搭在屈起的膝上,缓缓说道,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有金属质感在空气中慢慢涌动。

沈行琛靠在旁边,轻轻扒着他手臂,一脸被这个嗓音迷倒的沉醉模样,出口却是不经意间,满含试探:

“那……如果他并没有你认为的那样正直……”

语调渐次低下去,给他留足想象空间,却也并不咄咄逼人,仿佛只是随意提出一个不致冷场的话题,答与不答,全看他自己。

裴郁没有甩开对方的手,而是向远处的天穹望去,目光辽远而幽深:

“我相信他。”

扒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似乎紧了紧,他听到沈行琛开口,音调更降了八度:

“如果他出事,小裴哥哥,你会难过吗?”

“我不会允许他出事。”

他毫不犹豫道,语气不自觉地掺上一抹冷冽,再次表明,自己不会把严朗的位置透露给对方。

像拒绝,也像警告。

沈行琛却山花烂漫地笑开:

“好好好,全天下都知道小裴哥哥对师父至死不渝了,不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么,看看这儿,这儿。”他拍拍自己,一脸骄傲,“这儿还有一对你至死不渝的人呢。”

裴郁嗤一声,不欲理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说你胆子大了,我看你胆子小得很,人家的告白你都不敢听。”他听到沈行琛低声嘀咕一句,见他面无表情地望过去,还冲他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裴郁直接送他个白眼:

“神经病。”

沈行琛却也学他的模样,轻嗤一声,很快,又笑嘻嘻缠上来,翻脸比翻身还快:

“哎,神经病有话要问你这个孤独癌。”

裴郁这回连白眼都懒得翻,又听他说道:

“你刚才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又从五楼摔了下去。”沈行琛将那朵只剩一半花瓣的野花举起来,透过花瓣间的缺口望着他:

“你相信报应吗?人在做,天在看。也许,坏人做了坏事,上天会来惩罚他的。”

裴郁轻轻摇头,眼中有夜色微微振荡:

“不,我只信因果。”

夜风将一阵清幽的香水味道轻柔送入他感官,他呼吸着这几乎使他沉迷的空气,心绪如柳丝摇摆:

“报应,不过是活人为了安慰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找的借口,冠冕堂皇,无可指摘。有些事并非人力可更改,只好寄希望于上天。有天在,至少可以稀释活人的绝望。”

“但是这个借口,某些时候很好用,对吗?”沈行琛眨眨眼睛,那语气半信半疑,像是问他,也像是问自己,“当我们没办法惩罚一个人,就会诅咒他,一定要遭报应的。就像你这件事,很难说,没有神明的功劳。”

裴郁略略垂下眼睫,轻声道:

“是。但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感觉到扒着自己胳膊的手松开,他看一眼沈行琛,却见对方莞尔一笑:

“恭喜你,小裴哥哥,又解锁了一个我们俩的共同点,不信报应。我有预感,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们很快就可以上床啦。”

这个人总是能把正经话题,光速扯到不正经上来,不去说相声,真是屈才了。

裴郁懒得理他,视线无意间扫过手表,心中却微微一凉。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那间值班室却依旧没有动静。

难道彭冬冬今夜不打算行动了?

心下正狐疑不定,沈行琛却探头望了望,拿指头戳戳他,眼中不无喜色。

他会意,转过脸去,刚好看到那扇屋门,被小心翼翼推开,有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走出来。

看那个身形和步法,正是彭冬冬无疑。

见对方在那边左顾右盼,裴郁小心地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保证这里的两个人不会被发现。

身后一阵微不可察的衣料窸窣声,他知道,是沈行琛也跟着爬起来了。

不知为什么,他此刻忽然有一种被宿命支配的荒谬感。

此时,此地,两个在某些方面同病相怜的人,怀抱不同目的,做着同一件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还从未体验过这种,与另一个人同呼吸共命运,紧密相连的感觉。

沈行琛提到的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反而使他在怜惜之外,又隐隐添上几分不可言说的,隐秘的,莫名的兴奋。

他们,都曾是被抛弃的人。

无论是被迫接受,还是主动选择。

脑海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电光石火间,他又看到十岁生日那个夜晚,裴光荣拎着酒瓶,满脸是血,红着眼睛,坐在窗棂上,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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